前辈王若海先生走了。我想但凡本地华文界的读者们,对王老先生那古劲深沉的笔锋,厚重无涯的学识,都不会陌生。而我这个晚辈也是在四年前偶然读到王老先生的一篇探讨“桐城派”散文的文章,才开始认真写些文字的。虽说王老先生的文章一直给我以启迪,但大多也只能在平面媒体上才能领略老先生的风采。和他面对面的交谈,四年来也只有两次。
第一次是在大约两年之前一个华文文友的聚会中,我看到了王老先生。他是一个清癯的、很有精神的老人。虽然文风犀利,待人却非常温文尔雅。在聚会结束之后,我和王老先生留得最晚。我们谈了许多。王老先生谈到了我写的关于清朝中叶古文经学(朴学)的一篇文章,他对那篇文章十分感兴趣,说起了梁启超,黄宗羲,一直谈到许慎、郑玄。我是一个后学,和王老先生谈话,也只是采取“多听少说”的办法。但王老先生却一直询问我的见解,我也就认真说了些我的想法,比如“朴学虽然精深,但在乾隆嘉庆时,也是清廷文字狱之下文人逃避现实的产物”之类的话。我知道王老先生是很喜欢“乾嘉学派”的,因此说出口来,也不免有些后悔。但王老先生却说:“你讲的很有意思,应该把它整理出来,再写成一篇文章。”我听了之后,很感动。
第二次和王老先生见面,是在两个月之前的一次酒会上。这次,我和王老先生畅谈了一个小时之久。老先生不喝酒,只喝了一杯果汁,服务生端上来的点心,也只吃了一小块。他还是那样的有精神,那样的温文尔雅又不失文化人的风骨。他依然对于中国古典文化有着极高的热忱,并且一直说,关于国学,胸中有许多东西要写,但纽西兰没有太详实的材料可以参考,因此只能凭着记忆来创作。我忽然想到了明朝的大学者杨慎,他就是在手边没有一部资料的情况下,写出诗学理论著作《升庵诗话》的。我读了他的事迹,曾经感叹这真是太值得钦佩了,但王老先生却实实在在地让我感觉到他的渊博就象杨升庵一样。
王老先生对我谈起了许多旧事。小时候的事,青年时代的事,工作上的事,还有文革时他所执教的大学里的众生相。他的阅历让他成了一个正直而又看穿世事的老人。他的感情,在传达给我的时候,让我觉得,这是在饱经岁月淘洗之后,才能得到的感悟吧。一定是的。老先生对我说,有的时候他想把自己经历过的种种事情都记录下来,写成一部回忆录。但又说,“已经决定动笔了,却想到我的回忆中有一些是忧郁的、感伤的,在幸福的今天,或许不须要把它们重新捡回来了。”——老先生是个热爱生活的人,热爱现今世界中他身边的一切。
两个月前的相见,竟然成了永别。虽然我依旧憧憬着能够继续听到王老先生的谈话,虽然我还没有完成那篇老先生早已嘱咐过我的关于“乾嘉学派”的文章。但老先生还是去了,在留下了许多篇厚重而犀利作品之后。我对他的无限尊敬,已经无法亲口告知,只有通过这篇短文来表达了。
王老先生,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