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賈平凹比較熟悉。從新華網上看到他獲得《茅盾文學獎》的消息以后,立即去E-MAIL向他祝賀!
兒子我很早就從國內買了《秦腔》,《秦腔》首先在香港獲得《紅樓夢》獎,接着,又獲得中國文學最高獎《茅盾文學獎》。最近,我又反復讀了獲獎作品,激動不已。
秦腔以賈平凹生商洛地區長丹鳳縣故鄉棣花街為原型。我到賈平凹的故鄉棣花街釆訪過,知道棣花街環境和風情。《秦腔》通過一個叫清風街的地方近二十年來的演變和街上芸芸眾生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生動地表現了中國社會的曆史轉型給農村帶來的震蕩和變化。小說釆取瘋子引生的視角來敘述。清風街有兩家大戶:白家和夏家,白家早已衰敗,因此夏家家族的變遷演便成了清風街、陝西乃至中國農村的象征。
我讀《秦腔》,不由得把作品中的人物讀成了真人。我把作品中的夏風當作賈平凹,把作品中的白雪當作他的前妻韓俊芳來讀。因為他們的前妻韓俊芳原來在商洛劇團當演員,他們結婚前,我就釆訪過她。他們剛剛結婚那陣,我們全家都認識他們。
改革開放,給中國農村帶來了無限生機。《秦腔》抒寫的就是這期間農村的變遷。
我讀《秦腔》,佩服賈平凹先生對農村生活熟悉。他的家鄉是陝西省最貧困的地區。就是這樣的窮困農村,農村干部的不正之風十分嚴重。鄉政府《關于全鄉關于本年度水費收繳工作的通知》指出;收繳范圍是土地稅、農牧稅、公積金提留、公益金提留、統籌金提留、教育附加、公路代金、治安聯防、社會福利、文體衛生等十几種稅費。村干部宣讀了稅費收繳通知,低下就小聲喊:“萬稅!萬稅!萬萬稅!”。貧困農村,清風街農民欠提留已經形成惡性循環。各種稅費關系着農村干部的工資。他們提出,對待不繳提留的“釘子戶”,破門抬家具;對待“難纏戶”,一旦誰家賣了豬,賣了蔬菜,賣了一籃子蔬菜,就立即上門收……凡是在外邊做生意、打工的,一旦錢寄回來,郵局提供信息,馬上上門,早上不能拖到中午,半夜不能拖到天明……有人寫出小字報:“向魚問水,于虎謀皮”。盡管窮困,干部們商量完收繳辦法,就集體到酒樓吃一碗優質“羊肉泡”。
干部一方面向群眾征收稅費,一方面借機會吃喝。根本不管群眾生活,矛盾進一步惡化。征收了七天,只收到全部稅費的六分之一。為收稅費,還動員了鄉上的警察,把沒有繳稅費的人雙手銬了,拉到鄉政府,激起群眾圍攻鄉政府,終于了著名的‘年終風波’。賈平凹對農村干部群眾生活、生產、矛盾的描寫,令人感到新鮮、真實和有趣。
夏風在省城當了作協“大官”以后,在他的家鄉影響可大。人稱見官大一級。夏風回到家鄉,請他辦事的人很多。村里人的女兒從幼兒師范畢業,找不到工作,尋找他,要求夏風給縣上寫封信或者打電話,照顧照顧。夏風剛剛打發走一位,又一位拉住他的手,請夏風給縣交通局長施點壓力,把他的二兒子提拔一下。夏風莫名其妙,說,我根本不認識交通局長。那人說,交通局長經常夸贊說,你是他的好朋友。夏風只好含含糊糊地說,行!行!擰身就走,他妻子的嫂子又喊住他,要求給他妻哥在省城尋個事。不然歸還不起隊上的欠款。夏風就從腰里掏出1000元,交給嫂子……
我對〈秦腔〉中對于小姐一段的描寫,知道了中國現在的年輕女子不願意被人稱為小姐的理由。“夏風”和妻子白雪鬧矛盾,就居住在萬寶酒樓。被安排在酒樓的包間,來了個漂亮的女子,女子順手把門反鎖了,又去拉窗簾,就在夏風身上捏弄起來,卻找不到穴位,只是像揉面團。對夏風說,我不會按摩。只會“打炮”。氣得夏風立即離開酒樓,一夜未睡。
《秦腔》是賈平凹的第十二部長篇小說,也是他近十年來最重要的一部作品。在這部被絕大部分評論家稱為是一部書寫當代中國農村具有史詩性意義的重要作品中,賈平凹在創作上達到了又一高峰。
《秦腔》所受到的一片贊譽,被整個文壇的充分肯定。其一是敏感先鋒地捕捉到了轉型期農村巨變過程中的某種時代情緒,其二是對正在消逝的農耕鄉村的一曲挽歌,其三他為“三農”問題專家提供了許多社會學意義上的經驗和材料,其四它反映了當下中國農村面臨的這一重要時期的面貌和變遷。
另外,在其學朮表現手法上,《秦腔》用瓷實精到的描寫重塑了一個鮮活真實的世界。賈平凹以對農村農民過着的“一堆雞零狗碎的潑煩日子”的痛切感受,從細枝末節、雞毛蒜皮的日常事入手的描寫,細流蔓延,匯流成海,渾然天成,直達本質的真實。從某種角度而言,也是對近年來許多臨空高蹈、不無夸飾的宏大敘事的一種“撥亂反正”。
《秦腔》看似日常、瑣碎,實則堅韌、淡定。它顯示出了賈平凹在敘事上一次冒險的“野心”,一次白描炫技的成功。或許賈平凹比任何人都看清了在現代化、城市浪潮的沖擊下,新一代農村正不可避免地面臨着古老的農村文化勢不可擋地解體的洪流,因此,他借用中國最古老的劇種之一的秦腔,賦予它成為小說中一種民間文化載體的意義,同時利用這一傳統文化的表征,講述農村宿命般走向衰敗蕭瑟的必然,講述他對故鄉這塊碑的摯誠。《秦腔》所表現的情感沖突,絕非劍拔弩張,而是一種滲透在農民骨子里、浸透在日常生活的嬗變中的一種無奈;一種所有人都被裹挾到浪潮中的身不由己。熱愛土地而又無法守住土地、一步步從土地出走的農民帶給作家的道義和矛盾、憂患與焦灼、迷惘和悲涼,使賈平凹付出挽歌的情感,寫下了中國農村正發生着的千年未有的巨大變化;寫下了原來鄉村生活極其文化形態的分崩離析,寫下了“中國一等傷心人”的心酸之情。
賈平凹在茅盾先生的故鄉領獎時,發表了“路是遠的,還要往前走”的感言。他拿起講稿,沉穩的賈平凹,顯得激動。他說:
“在偉大的茅盾先生的故鄉,第七屆茅盾文學獎能授予我,我感到無比的榮幸!當獲獎的消息傳來,我說了4個字:‘天空晴朗!’那天的天氣真的很好,心情也好,給屋子里的佛像燒了香,在父母遺像前燒了香,我去街上吃了一頓羊肉泡饃。在我的寫作中,《秦腔》是我最想寫的一部書,也是我最費心血的一部書。當年動筆寫這本書時,我不知道要寫的這本書將會是什么命運,但我在家鄉的山上,在我父親的墳頭發誓,我要以此書為故鄉的過去立一塊紀念的碑子。現在,《秦腔》受到肯定,我為我欣慰,也為故鄉欣慰。感謝文學之神的光顧!感謝評委會的厚愛!獲獎在創作之路上是過河遇到了橋,是口渴遇到了泉,路是遠的,還要往前走。有幸生在中國,有幸見證中國巨大的變革,現實給我們提供了想象的空間,作為一個作家,我會更加努力,將根植于大地上的敏感而憂患的心生出翅膀飛翔,能夠再寫出滿意的作品。”
賈平凹寫《秦腔》是,費盡了苦辛。他在,《秦腔》后記中寫道:“書稿整整寫了一年九個月,這期間我基本上沒有干別的事,缺席了多少會議被領導批評,拒絕了應酬讓朋友們恨罵,我只是寫我的。每日清晨從住所帶一包搟成的面條或包好的素餃,趕到寫作的書房,門窗依然是嚴閉的,大開着燈光,掐斷電話……一日一日這么過着,寂寞是難熬的。……我畫了唐僧玄奘的像,以他當年在城南大雁塔譯經的清苦來激勵自己。”《秦腔》就是這樣才獲得了他向往多年的“茅盾文學獎”。
我喜愛賈平凹的作品。他所有的長短篇小說,几乎我都讀過。我個人覺得,他寫得最好、最耐讀的作品是《廢都》。
陝西是文學大省。“茅盾文學獎”一共評過七屆。全國入選作品很多。但七屆“茅盾文學獎”中,陝西就有三部作品位列第一。路遙的《平凡的世界》,陳忠實的《白鹿原》,賈平凹的《秦腔》。人們不得不說,文學大省,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