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空寫滿黃昏的時刻,東方客倍一位闊別50年的老大哥邀去一家大酒店與五位舊同事相聚。談起這次聚會有點悲傷色彩。我這次回上海老家在整理書稿文件時,一位同事的姓名和電話猝然進入我的眼簾,于是撥通電話去問好。接電話的是位女士,她問我是誰,我回答說是“老同事”。對方追問:“你真是他的老同事嗎?”我急忙回答:“是的,我因為出國多年,同他失去聯系……”,未待我進一步表示歉意,電話里傳來嗚咽:“他已經走了五年了……。”放下電話我打了自己一記耳光,并加上一句:“東方混蛋!”當我回過神來又撥通另一個電話,當對方聽到我的名字時,第一句話竟是:“你還活着啊,好啊,只要還活着,就該罵你混蛋!”看來,我自罵一個混蛋是不夠的,于是“歉虛”地說:“該罵,你比我大五歲,可以罵我五聲混蛋!”“罵你50個、100個又怎么樣?”這位老兄還是像當年那樣霸道,可是沒有這個霸道,就不是“原汁原味”了,真是本性難移,但為什么要移?几個電話打了之后才知道,因為筆者每次回國來去匆匆疏與諸舊友聯絡,又因為當年筆者大手朮后醫生曾下了東方只有半年生存期的結論和出國后閉關了家中電話,因此在朋友中引起了種種誤為。有人以為筆者“走了”,有人覺得失蹤了,有人雖知筆者已遠渡重洋,但不知道在太平洋哪里上了岸?……,于是當東方重返上海灘的消息傳出后,就有了這個“黃昏約會”,“人約黃昏后”啊!
“黃昏約會”共有六人,最高齡102歲,最小的是東方76歲。當年這些人見面都是以拳打腳踢的形式代替握手的,而如今只能用常規握手形式了,當東方感到102歲的張大哥和88歲的舒兄還有如此堅強握力時,心中一陣竊喜。朋友們喜稱張大哥為“永不消失的電波”,稱東方是“摧不跨的東方”(因筆者多次大難未死)。席間,有人提議,每人先說一句自己想說的話。
第一位說話的是唐君,他說了20個字:“酒逢知己飲,詩為紅顏吟,相識滿天下,知己能几人?”
第二位說話的是沈君,他說:“以健康為中心,一個中心兩個點:瀟灑一點,糊塗一點,忘掉年齡,忘掉恩怨。”
第三位是李君發言,他的話很簡單:“笑、俏、跳、調。”他解釋說,“一個人要保持好的心態,多笑少愁,穿得精神一點;跳,就是多動;調,就是要不斷調劑心緒,不要有任何失落感。”
第四位是88歲的舒君,他說,“有個老伴,有個老窩,有几位老友,有點小錢,就是足夠了。”
第五位說話的是曾南征北戰的102歲的張大哥,他12歲參加兒童團,14歲參加共產黨,被“自己人”關過6年監房,他的話是,“烽火少年赴征途,崢嶸歲月几十秋,一生功過任憑說,自守如初存丹心。”
以上5位朋友都有不平凡的經曆,有几位還有傳奇色彩,但今天有人已患上白血病,但他心胸坦蕩;有的雖腰貫千萬,可是內心孤獨。他們生活低調,過着深居簡出,與世無爭的生活。筆者回想起他們昔日曆經艱險和一生坎坷,真是百感交集,這五位朋友的人生曆程,無論是哪一位無需藝朮加工,都可寫成一部可歌可泣的長篇小說,但沒有人寫他們,也沒有人能寫他們。
6人中東方是小弟弟,于是最后一個說話,雖然有滿肚子的話可說、想說,但是套用故人一句話:“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行文至此,窗外的陽光猝然消失,風雨驟至,風雨過后,又會怎樣?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