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羊灣觀魚歸來,車在一小山窪処嘎然而止。
隨行的張大姐眼神特好,車窗外老遠就瞅見了左邊海灘上一群人向遠處平平的海面走去,那裏有人在彎腰忙碌著撿拾什麽。
張大姐在中國南海軍港家屬院長大,她太清楚這些人在海裏忙乎著什麽,忙不迭喊停了車,招呼著我們趕快下車,趕快行動,好像遲慢一步就沒有了我們晚餐似的。
我和太太不明就裏,只跟著張大姐腳步往遠處趕。這時的張大姐全然沒有了往日雍容華貴的身派,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急火火向遠水奔去。邊走邊告訴身後盲從的我們:“這些人全都在海水裏抓撿海栗子,噢,海栗子就是學名叫蜆貝的東西”大姐回頭看我們發傻,跟著補充了一句。
張大姐說這東西好吃極了,現在老家的海灘都撿不著了,哪像她小時候常和弟妹在海邊一撿拾就是一小筐,回家讓母親一炒可香啦!
聼她說的帶勁,我和太太不由加快了步伐,好跟上她小跑似的腳步。
這是一個平靜而風景秀麗的海灣,現正值退潮時間,海水已退到了足足一公里開外的地方,在悠遠処閃現著藍藍的誘人水光。
一群海鳥張舞著翅膀,向遠處那堆彎腰撿拾蜆貝的人群飛去,嘴裏不時發出嘎嘎的叫聲,打破了這海天一色的寧靜。
我們越走離岸越遠,發現蜆貝的空殼也越來越多。漸漸地已鮮見沙石,腳下幾乎全是一層層堆疊的空空蜆殼。這些空殼全是海鳥啄空的,它們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平鋪在沙灘上。有些地方竟被海水像沖刷沙粒一樣堆砌成了一條條幾十米長半米高的貝丘,彎彎的象只大香蕉一樣陳列在沙灘上,讓人由不得感慨萬千:這得有多少蜆貝的殼在多少個世紀多少個潮漲潮落中才能形成呀,而這又喂飽了多少海鳥的肚子啊!
感嘆著大自然的傑作,我們終於邁過這層層疊疊貝殼鋪就的沙灘來到了海水邊,張大姐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把抓起水邊一個沉甸甸的塑膠袋,並把頭探了進去,禁不住失聲讚道:“哇!好大呀!”
正在旁邊水裏忙活的一位胖胖的韓國婦女,擡頭看了看張大姐,風趣地學著大姐的中國話:“啊,河大呀!”
我和太太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些韓國人或日本人顯然是有備而來,他們不但拿著塑膠袋,塑膠桶,有的還將藍白相間的太陽傘大老遠扛來插在貝丘上。傘下放著沙灘椅,礦泉水,毛巾以備撿拾蜆貝累了時休息用。
那邊好像是一對日本老年夫婦,相對坐在淺淺的海水裏,悠然自得地就像坐在他們家裏的榻榻米上,一邊嘮著磕兒,一邊一手把住浮在水面上的塑膠桶沿,另一隻手在水底的沙子裏抓撓。每抓一把海栗子,便將小的丟掉,大的丟進桶裏,動作嫺熟的好象是在摘菜葉子。
我們看著眼熱,特別是張大姐早已按耐不住,趕緊嚷嚷著另辟戰場。其實這裡蜆貝俯拾皆是,我隨便用腳一挖,就剜出了好幾個。可張大姐卻說水裏的更大些,非要高挽起褲腿赤腳在水裏抓撓,就像一隻老母雞即使在穀倉裏也要刨著吃一樣。
大家倆手才抓了一把蜆貝,擧著就犯了愁,這麽著急忙慌撲來,卻忘了帶只塑膠袋,縂不能把這溼轆轆的傢夥放衣服口袋裏吧?
大姐轉過臉,將軍似的命令我:跑步回去,在汽車後備箱裏拿倆塑膠袋,快去快囘!
我極不情願可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撒腿往岸邊跑,重新丈量著這大太陽底下一兩公里的沙灘。
等我氣喘吁吁再趕回時,她們兩個收穫頗豐,岸上已堆出了一大堆又大又圓的蜆貝。倆人興致勃勃,頗有成就,熱辣辣的太陽曬得兩個人臉蛋子通紅,裙角褲腿早已被海水浸的濕漉漉的,卻也不管不顧,只管埋頭苦幹。
我一看,不對呀!剛走時她們的鞋子離海水老遠,怎麽現在快淹著了?
再仔細觀察周邊動靜,卻發現海水正悄沒聲的爬了上來。遠處那些日本人韓國人像是大海提前和他們通了氣兒,他們現正紛紛肩扛手提著戰利品拔寨囘營呢!
哇!漲潮啦!
我急忙大呼小叫催她們趕快上岸,她倆像沒聽見我的喊叫,我催促了好幾遍,兩個人這才極不情願戀戀不捨地一邊往岸上撤退,一邊手裏仍在水底下忙活。
海水眼看著漲了上來,一寸一寸淹濕這堆蜆貝。我手忙腳亂將一大堆蜆貝扒拉進塑膠袋,滿滿一大袋足足幾十斤!她倆女流之輩自當我這男子漢出力。這時,眨眼功夫海水已腳跟腳漲到我的眼跟前。我心裏一急,拎起這大袋蜆貝就往回路上奔。
她倆見狀這才慌了神,急忙扔了滿手的蜆貝穿上鞋撒腿就跑,邊跑邊回望著跟屁股攆來的海水,跑著跑著我們終於把海水遠遠甩在了身後。站在一條大貝丘上剛想喘口氣,擡頭一看,卻發現海水狡猾大大的!
只見前邊不遠處兩大股海水一左一右,擺開了決戰架勢,正準備悄悄地包抄我們。
我們慌不擇路,急忙和海水賽跑,向左邊水頭前狂奔。
張大姐果然神勇,拿出當年軍旅生涯中練就的硬功夫,一馬當先,跑在前列。
我太太張皇失措,一跤跌倒,我忙一把拉起太太,另只手挽著大袋戰利品,跌跌絆絆,緊隨其後。終於趕在兩股海水合攏之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出了海水的包圍圈。
再回頭望去,只見眼前奇跡般的一片蔚藍,剛剛還滿是沙丘起伏坑窪的海灘,現已平展展像鋪了層青藍色的綢緞一樣,輕輕晃動著細細密密的波瀾。
海灣又恢復了以前的靜謐幽寂,海鳥也不知飛到何處覓食去了。
我伸伸舌頭,抹一把滿臉汗水,她們兩個被太陽曬紅的臉龐此刻也全是紅一塊白一塊的。再瞅瞅手中東西,我心裏暗自驚嘆,剛才不知哪來的神力?竟自將這大袋沉甸甸的蜆貝從那麽老遠処提拎而來!
咬牙切齒汗流浹背將這一大袋勞什子扔到車後備箱裏,我幾乎累的虛脫過去,手腕子也像斷了一樣!
當我們緩過氣來,春風得意,馬蹄正疾,在飛馳的車裏商量著回去後如何處置我們的勝利成果,是用小辣椒炒?還是用Babi 爐燒烤?並爲此爭執不休時, 張大姐一捋手腕子:“唉呀!我的手錶!”
這下子如晴天霹靂又如冷水澆頭,我心裏猛然一震,一腳踩在刹車上。
張大姐非一般人物,退伍上校又兼香港上市國企老總夫人,身價何止千萬!那塊金表來時我還看見過,小巧而精緻,正看是表,側看是一環鑲鑽的燦燦的手鏈,據説是朋友的饋贈。
細問大姐,原來剛才太激動,撿拾蜆貝怕海水浸濕金表,便脫了胡亂塞進小背兜外的口袋裏,想必一彎腰表也就順勢落入水中。只怕現在金表已躺在離岸一兩公里外的海裏,回去也是一片汪洋都不見了。
唉!只好自己安慰自己:破財免災了!
蜆貝弄回家,大姐説什麽也不要,她說她只要那份久違了的孩童時的感覺,即使丟了表,這感覺找著了也值當。
我可發了大愁,從沒整過這東西也不知咋收拾,早知道這樣打死我也不去撿這東西。沒辦法,只好又洗又掏的在水池邊忙活,整得比跑一天海灘還累,真想隨手扔了它。可一轉念,這是太太和張大姐大太陽底下忙活半天的收穫。就算不說她們如何辛苦,我拎著幾十斤的大袋子狼攆似的一口氣奔跑了幾千米地,肩膀手腕子差點累脫臼。
對了!還有張大姐那塊金表,那塊鑲著真鑽金閃閃的女式名表此刻躺在水底深處,説不定已圍上一大群好奇的魚兒,它們眼瞪老大竊竊私語,正瞻仰著這從未見過亮燦燦的稀罕物呢!
唉喲喲!一想到這兒,我就肉疼的不行,這蜆貝說啥也得吃了它!
2009 8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