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八‧八」風災造成慘重損失,從電視中見到寶島滿目瘡夷,失去親友者淚流滿面,連馬英九都九十度鞠躬長達數秒向國人致歉,島內如此复雜的政治生態,都未能放倒小馬哥,反而一場風倒幾乎吹掉了他的烏紗帽。颱風之勁,可以想見。
關於這種極具摧毀力的大風,北半球一般稱「颱風」或「颶風」,南半球則稱「熱帶氣旋」。熱帶氣旋是一個由雲、風和雷暴組成的巨型的旋轉系統,它的基本能量來源是在高空水氣冷凝時汽化熱的釋放。美國國家大氣研究中心的科學家曾估算出一個熱帶氣旋每天釋放5×1013至2×1014焦耳的能量,比全球各國的大小發電機加起來還高兩百倍,也等於每20分鐘就引爆一顆一千萬噸級的核彈。
在南太平洋諸島國中,紐西蘭是很幸運的,通常都置身「風」外。毗鄰的澳洲就屢遭熱帶氣旋光顧,其余的如巴布纽幾內亞、斐濟、湯加、所羅門及瓦魯阿圖等,就經常被刮個雞犬不寧。沒有親身經歷過風災的人,是無法想象南太平洋的風有多猛烈可怖的。
一九八五年三月,連續五個熱帶氣旋來襲斐濟。
我住維蒂島西北的巴埠,她背山面河,一橋跨水,當廣播里宣佈熱帶氣旋已經逼近本島時,埠內一片仿佛面臨空襲的驚惶,店鋪東主指揮雇員搬走貨物,有的從樓下把店中所有物品搬到樓上。家家住戶則在屋外往窗戶上封板。提早下班的人們湧入超市購買罐頭、餅乾、電池。
懷胎九個多月的內子臨盆在即,我倆攜手步往河邊,只見漁夫匆匆把舢板拉到岸上,巴河的流水寧靜而清澈,平緩穿過橋底。內子順手摘了朵扶桑花插在鬢際,望著河對岸的教會醫院,自我安慰道﹕「只要橋能通車,真要生了,還能去醫院。」扶著她吃力地走上堤岸,見到斐濟土著大呼小叫「LAGO!LAGO!」(土語﹕快走!),爭先恐後爬上卡車,一溜煙飛奔回部落,東南方的天空已是火燒般血紅。
才下午四點,天色就昏暗下來,瞬間如同入夜般昏黑,風先到而雨後至,風勢漸強,雨亦滂沱,窗外的電線繃緊得像琴弦,發出嗚響。而家中門窗縫隙皆有雨水隨風滲入。
熱帶氣旋移動得很慢,她的「風眼」在距海岸一百多公里處徘徊。風雨徹夜呼嘯,次日上午,風居然停了,也看到了太陽,我与人們開心地跑到大街上,心想這算什么風,這就停了。東主們各自回店檢查有無損失。我發現濁黃的河水已經漲到了橋樑邊上約二、三十公分處,城區里佈滿了折斷的樹椏、商店招牌和垃圾,不到半小時天色突然昏暗下來,狂風暴雨像戰鬥機掃下來的機關槍,從馬路遠端白茫茫一片地飛捲過來。笑逐顏開的路人全作鳥獸散了,我和妻兒逃回家中緊閉門窗,這次風勢之猛,猶如地動山搖,門窗在強風壓力下呻吟,我知道這是熱帶氣旋的中心來到了,耳膜感受到強烈的大氣壓,并聽到一種飛機降落時尖銳的吱吱聲,痛得我們都捂住了雙耳。街上傳來轟隆巨響,百年老樹倒了,蒼勁的根部指向天空,三五辆車子在風里打滾,就象輕飄飄的幾只小火柴盒。
水、電、電話都斷了,不一會兒洪水也來了,像匹黃色的野馬,漫過了大橋,湧進了市區,店鋪和住家都進了水,巴埠已成澤國,有電冰箱漂過來,還有大小紙盒子,甚至可以見到桌椅板凳。此刻我才知道什麼叫做恐懼,什么叫耽憂,因為在風雨洪水的圍剿下,我們只感到棲身的這所房子,不管它以前有多寬敞舒適,溫馨可親,此刻完全有可能被連根拔起!
風雨肆虐七、八個小時,天空才逐漸明亮起來,直至風止了,還下了許久的暴雨,水在看漲,有些地勢低的店,已見水不見門楣。
馬路上來船了,印裔漁夫載著警察巡邏,捎上我回店。站在店門前齊胸深水之中,要潛水開鎖,店中泥水泡著貨物,開了後門,見到鄰店的老板,他提醒我風雨一停,洪水馬上要退,必須守在店中,趁水退之際把泥漿掃出去,否則一旦水退盡了之後,泥漿會立刻粘在店里,乾了後堅硬如铠甲,鏟都鏟不掉。
掃去泥漿後,清理了店中泡坏的貨物,盡管損失很大,欲哭無淚,.仍便往其他商店詢問情況,眾僑胞的店無一倖免,有的不僅是店中泡水,家里連房頂都被吹跑了的。彼此安慰鼓勵著,難得的是仍然盡力相互幫忙,電話通了Ꞥ之後,各地的問候都來了。
与友人駕車去巡視,只見近郊土著村落中大片茅屋被夷平了,只剩下一根根木樁,村民們擠在教堂和學校里。而城里電線桿和大樹東歪西倒,住宅區不少房頂被風掀掉,門窗被吹跑,有的外牆斷裂,有的房頂上的波紋鐵皮,飛到數里之外。
人人損失慘重,我的店宛如洗劫一空,但我并不難過,因為風雨總算過去,水已退去,大橋恢复了通車,內子順利過了河。就在第二天黎明,兒子在河對岸的教會醫院呱呱墜地。劫難過後,又有新生命誕生!
不久後抱著初生的嬰兒往L城省親,親睹那場熱帶氣旋的威力所造成一道奇觀,聽親友說那晚刮風,由於風助水勢的緣故,海浪高逾數米,海上硬是由風雨海浪堆築起這一道漫長而齊整的石堤來!一艘近百噸的漁輪,被風浪送上岸,靠在公路旁。
之後僑居斐島的二十餘年間,類似熱帶氣旋又經歷了多次。每場風災都仿佛一場惡戰,留下廢墟一片。記得九十年代中,一座二戰時美軍建造的大橋,就是被風吹斷的。更不可思議的是,首都蘇瓦一座「半島旅舍」,有位經營海參生意的僑胞,從六樓墜地身亡,事後警方調查的結果竟然是「懷疑死者被大風刮下而摔死」。
馬來西亞「糖王」郭鶴年在斐濟的「香格里拉渡假村」,長著一株「Y」形的椰子樹,它有分叉的兩個樹冠,都能長出椰子來。凡到此一遊者,無不在這株罕見的雙頭椰樹下留影誌念,當地土著更傳言此樹為神靈化身,在一場風災中,整片椰林中偏偏此樹被吹斷,令渡假村失去珍貴的景點,也使土著失去一個敬拜的對象。
在斐濟每次風災過後,除了國際的援助,當地民眾亦進行互助互救,僑胞之間亦然。由此也聯想到,以多潤寡,紓困解難,是人類社會的一種道義之責。此次台灣風災生命財產損失十分慘重,比物質損失更令人痛心的是數百生命的損失。雖然離台灣那么遠,仍仿佛可以聽到那些慘叫与哭號,盡管能夠做的很有限,但捐獻一點賑災款,絕對是應該并且可以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