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有淚
作者: 大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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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09/12/7
平生很少看見男人哭。
自己也絕少流淚,記憶中最近的一次哭泣,好像也有好幾十年了。所以,平日感覺淚腺已經乾枯,那淚花閃動的時刻,仿佛是心中塵封的記憶片影,漂遠在很久很久的過去。
想不到在一個無月的夜晚,在一所披著星光的屋簷之下,更在一串自天花板垂下明晃晃的吊燈燈光裏,我看見一顆顆碩大的淚珠,晶瑩而緩慢地從鄰座的男人粗糙的臉頰上爬下。
淚水先衝破了男人茶色墨鏡金邊的底沿,緩緩地翻越了眼瞼下男人如丘陵般起伏的一片眼袋,似乎遲疑一下,還想再順著黢黑而粗糙的臉頰繼續往下攀爬的時候,卻被男人粗大的右手飛快地一把抹去。
不知是否男人淚滴過於碩大,這一順橫抹去的淚水,接連洇溼了好幾個地方,連汗腺粗大而高聳的鼻梁也立時反射著一片熒熒的燈光。
桌上一圈人都定定地看著男人,定看的卻不是男人的淚,而是男人固執高揚的右手。看著,聼著,漸漸所有的人都淚眼迷蒙。
連國内享有“文壇脊梁”盛名的易中天教授此刻也潤濕著眼睛,定定地盯看著男人高揚的手臂。
這一幕正是從易教授:不要“望子成龍”而應“望子成人”。孩子成人標準應該建立在“健康,真誠,善良,快樂”的基礎上,而我們的現行教育體制中有許多人爲的因素,扼殺著孩子真誠與善良的天性的話題所引起。
男人不是向易中天教授致敬,男人是沉浸在自我的陳述中,他曾經怎樣被一群孩子的真誠和善良感動。這無意高揚的手,正是爲了使自己的陳述更形象更真切地還原當時親眼所見的心靈撼動。
緩緩的陳述,似乎道出了男人心中永遠的痛楚——
一抹夕陽,一望無際的荒原,一叢叢黃葉縱橫的蕭瑟裏。
一群孩子,一群被高原風兒凃染成“高原紅”臉蛋兒的孩子。
一群拿著竹筐正在路邊打草的衣著襤褸的孩子們。
一條公路,蜿蜒在西部沙丘的荒涼中;一行車隊,行進在無盡荒原的背脊上。“巡洋艦” 警車領隊的豪華旅行車裏,坐著一群剛從國外來内地考察投資的人們,以及陪同他們的衣著鮮亮的當地官員,一起注目著窗外風景曡換中突然出現的這一特殊的風景。
斜陽輝映下,孩子們望見老遠駛近的“巡洋艦” 車隊,沒有在路邊的沙丘上雀躍著與車隊賽跑,而是一個個不約而同地從草叢中站立起來,筆直地綳直自己的身子,齊唰唰高揚起右手,真誠的把手高高擧過頭頂,真誠的向行進的豪華車隊敬禮。
車窗裏正看西部風光入神的趙先生,一下子被这突如其來的風景打動,便和其他的極爲入神又極不理解的目光,一道追隨那群孩子隨著行進的車隊轉動著的敬禮姿勢,看著他們遠遠落在了夕陽的餘暉裏。
駐地下車后,趙先生抓住路邊另一個真誠向他敬禮的孩子的胳膊問:為什麽?爲什麽要向我們敬禮?
孩子驅逐了刹那的驚慌后,望著趙先生靦腆的輕聲回答:
老師告,告訴我們,你們有,有錢人會坐好車,你們來了才能給我們蓋學校。你們給我們蓋了新學校,我們才能更好的學習。因此,老師說我們應該感謝你,你們。老,老師說路上看見有錢人的好車,我們要敬,敬禮……
旁邊的一位帶近視眼鏡的朋友接過話頭:當我們去了資助的學校,在新蓋起的教學樓前,一級一級的領導在搭制好的主席臺陰涼下滔滔不絕地講話,而一大片孩子們卻坐在大太陽下機械的鼓掌。大部分孩子在烈日暴曬下,早已滿臉通紅,滿頭汗水,仍硬挺著胸脯端坐著聆聼領導和貴賓們講話。
輪到我講話了,我望著大太陽底下天真無邪仰著滿臉汗水的孩子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心很痛,我們捐款捐助爲什麽?難道是眼看著孩子們在太陽底下受罪?領導講話真得比孩子們受罪更加重要?當時我不説話又下不了臺,只好說了一句:可否現在讓孩子們坐到陰涼底下?
朋友曹君,眼眶濕潤著接過這位先生的講述:讓我痛恨的是,回來說起路上看見的一幕,有官員竟在宴會上端著酒杯嘲笑那些敬禮的孩子像塊木頭,傻呆呆的。我立即拍了桌子真想把酒潑到他臉上!你才是木頭!你怎麽看不見他們的真誠?這世界還有什麽比孩子的純真和善良更可貴?!
一個沒有善良和真誠的民族是沒有未來的!
許久,易中天教授緩慢地一字一頓説道,這幾個字擲地有聲,鉛塊一樣沉甸甸地壓在大家的心裏。
……
沒有人説話,仿佛燈光將趙先生高舉右手的圖像投射到牆壁上,漸漸變成了一幅恒久的畫面:西部荒原上,一群衣著襤褸天真爛漫的孩子,在夕陽的餘暉裏,高高挺著胸脯,向行進的車隊真誠地舉手敬禮,他們隨車轉動著身體,竭力地展現著他們的渴望和真誠。漸漸,他們敬禮的姿勢,隱進了夕陽的餘暉裏。
他們,就,就這樣隨著車,敬著禮……
趙先生喃喃的說不下去了,只低垂著頭,擦一把淚,學著孩子高舉起右手,那抹去淚花此刻高揚過頂的被淚水洇溼的手指,一個個在燈光下閃射著晶瑩的光芒。
一桌人淚眼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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