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那一天來到小鎮菲爾丁(Fellding),中心廣場的鐘樓上,孤零零坐著一個布做的聖誕老人,開車繞行經過鎮中街道,一排排愛德華時代建築門窗緊閉,惟見路邊鐵柱上聖誕彩旗獵獵迎風,白鴿在空蕩蕩的街心徜徉。在十四次被評為「紐西蘭最美麗的小鎮」之後,連菲爾丁買賣牛羊的南太平洋最大的Saleyard也成了觀光熱點。看得出鎮上經過大整修,路面鋪設了紅磚,据說籌措公共基金的同時,還發動當地居民認購捐贈磚瓦,無論從景觀或是實用角度看,橫貫全鎮的金柏頓大道都是一種不夠諧調的奢侈,寬達四十米的路面,有時可能十分鐘內才通過兩部車,与鎮區的規模不成比例,那些安裝在大道中央的兩行路燈,入夜後照亮的是冷清無人的街道,徒然浪費能源。菲爾丁鎮的委員會為維護小鎮體面風光,用心良苦誠然可嘉,但是否可以更謹慎地使用有限的資源,還大有可商榷之處。
在過去的英國,村莊是各個農場的中心,人們居住在村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但在紐西蘭,當初的村莊是屬於原住民的,分為一個又一個部落的毛利人祖輩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而十九世紀移民至此的歐洲人,甫始上岸,只能暫居在早先形成的一些定居點甚至荒郊叢林里。
起初的定居點出現在海港、河流、公路交通要道之處,有小店出售糖、鹽、茶葉、紗線等簡單的日常食物用品,星期六晚上農民們還到小店中聚會,收郵件与交談,這種小店也充當收發郵件、出生死亡与婚姻登記以及投票的地點。十九世紀九十年代,冷凍技術的開發,導致紐西蘭肉類、黃油和奶酪出口劇增,鄉鎮迅速增長并繁榮起來,在一八七四年只有十九個超過一千居民的定居點,到一九一一年已經有九十六個了。菲爾丁在一八七四年尚末有歐裔進入,到了一九一一年,已經達到三千一百六十一人口。
教堂始終是最早出現的建築物,隨著郵局、旅店、酒館、銀行、運輸等服務相繼出現之後,學校、俱樂部等也建立起來,鄉鎮亦逐步形成,菲爾丁是其中的一個典型。
菲爾丁由東、南、西、北四條筆直的街道圍成一個正方形,鎮區規劃完善,磚瓦樓宇早已取代了鐵皮房頂的木屋,這些建於十九世紀未的樓房,體現了濃郁的愛德華時代建築風格,建築細部略顯粗糙,有的還在外牆塑有主人的姓氏与商號,在陽光下閃爍著昔日繁華微弱的餘煇。主要商業區的老房子都受到精心翻新保養,但是在稍僻靜的街道,尚可見到失修的古宅,剝落的灰坭、殘缺的門窗,難掩菲爾丁人維護小鎮體面的力不從心。
在此盤桓數日,不去打開旅舍中的電視機,不聽電話不收發電郵,以步代車在這些老房子之間轉悠,嘗嘗路邊小店的咖啡和家制餡餅,到鎮邊的私家花園賞花。黃昏後到曼徹斯特廣場的女神雕像下餵鴿子,再到十步之遙的電影院餐廳去吃一頓地道的紐西蘭式晚餐,試試本地的羊肉和葡萄酒。漆成全黑的小餐廳,只有幾张檯,如不訂位,一座難求。單調的英國傳統菜肴,在紐西蘭已經異化,以紐西蘭新鮮優質的果蔬肉類海鮮作原材,匯入了毛利、太平洋島及各國烹調手法,形成了獨特的紐西蘭美食風格。個人認為,這小餐廳做出來的菜肴,毫不遜於奧克蘭的頂級餐廳「彼得‧戈登」。
夜間走過鎮中街道,最能領略小鎮生活的原味,男人們除了到酒館看球賽轉播与聊天,大多留在家中陪著妻小,透過蕾絲窗簾,可以看到柔和的燈光下,合家圍坐吃晚飯或看電視,樂也融融,享受歡樂今宵,這無疑也是個人難得擁有的財富之一。而在都市現代生活的匆匆之中,有時家里老小甚至連「早安」都來不及問候,便外出四散,湮沒於人海車流里面。人們不斷尋找,尋找機會,尋找金錢、尋找情感,充滿希望而出,疲憊不堪而歸,永不知足,從不感恩,總是覺得自己比別人窮,房子比別人小,地位比別人低,成就比別人差。人們只看到自己缺乏多少,很少去想想自己擁有什麼。
更可惜的是,世人多以金錢多寡論貧富,殊不知健康、真愛、親情、平靜也是財富,而且是最彌足珍貴的財富。
我們的盲目、麻木与貪婪,導致了永不知足的野心,從來只識索求与佔有,不懂施予和放棄。有時這与視野之闊窄高低無關,蒼蠅也有翅膀能飛,甚至也在它的高度俯視萬物,但牠盯著的卻是散發腐臭的一點。井底之蛙雖仰視觀天,但那一片藍天畢竟共屬於自己,且澄澈高遠,直抵銀河星漢,終至宇宙無極。
在菲爾汀小鎮的黎明醒來,只聽見羊群被驅趕入Saleyard的「咩咩」叫聲,鐵皮房頂上,有一群八哥在聒噪,回味那半夜就飄來的淡淡花香,卻始終無法分辨究竟是出自哪種花卉。
推門就見Manfeild公園草地上的一隊綠頭鴨,搖搖擺擺走向池塘,有只無聊的花貓趴在石牆上,走過去靠在牠旁邊,一齊看群鴨過草地,我和花貓就這樣呆了很久,直到牠伸懶腰轉身離去。望著空空而已的大草地,只覺得在一個別人找不到你的地方住幾天,消磨時間、無所事事,也是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