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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水淹死人

作者: 南太井蛙    人气:     日期: 2010/3/18

陳君從香港來到島上那年，才四十多歲。南太平洋強烈的陽光，把他青白得毫無血色的皮膚，灼得通紅，使他看上去像隻烤熟的龍蝦。對於那些初到此地的人來說，我的酒樓往往成為他們在異鄉吃第一頓飯的地方。陳君進來後叫了許多菜，要了一大瓶啤酒，在角落那張桌子旁自斟自飲。
  結帳時我們交談了幾句，從他眼睛里我看到了發財慾念的閃光，也知道了陳君是來買海參的。在島上住了二十多年，對檀香与海參略知一二，各路英雄都抱著采擷千年冰山雪蓮的雄心勇氣前來，也都忽略了這是個「水淺淹死人」的地方。我不便明說，只能籍介紹民俗之機，隱隱約約給他一點忠告，萬事小心，民風淳樸的後面，也會有意外与凶險。我知道他不在意，也沒聽進去，我也見怪不怪。剛來的人都這樣，覺得當地人傻，見識淺陋，都是在龍潭虎穴里出沒過的，何懼之有？！
  陳君的境況，是在從首都來的客人口中得知一二的，他聰明地避開了「宰熟」的同胞，結交了一位異族拜把兄弟阿卜杜，未幾就情同手足。得這位本地人之助，陳君很快就在島上如魚得水了。更令陳君信任的是，這位兄弟還是個警員，因為在快速反應部隊任職，身手還不錯。自幼習武的陳君，還教了他一些中華國粹的招式。當然他不會介意阿卜杜是印度人，而阿卜杜那黝黑但玲瓏浮凸的小妹妹，也令陳君心旌搖曳。我們這些長住島上的華僑，都見識過印度女孩的魅力，鼻樑高挺，眼窩深，睫毛長，身上透著一股嬌媚的妖氣。
  阿卜杜看來有意撮合他倆，陳君很快就習慣了那女孩咖喱与各種香料兼有之的體味，在「印度西施」的臂彎里，淡忘了香港的家小，并在「郎舅」的力助下開始收購海參。
  本島沿海盛產「豬婆參」，體型龐大，如同一頭小豬，腹部有八個乳突，故得「豬婆」之名。土著稱之「蘇杜哇魯」，「蘇杜sutu」是「奶」的意思，，哇魯waru」代表「八」，十分形象。「蘇杜哇魯」肉厚爽滑，可稱參中極品。這種腔腸動物不能游只能蠕動，遇敵時居然能將體內腸臟排出，供來襲之敵食用來保護自己，也算是狡猾之極。
  海參販子雇土著下海撈參，剖腹清洗後以水煮之，再晾乾曝晒，有條件者燒柴焙之，制成乾貨便可出口。其體內鹽份會在乾參表面留下一層白霜，不明就里者以為是用石灰醃制所致，純屬訛傳。
  由於海參在國際市場價格很高，利潤空間巨大，貨源又來自沿海土著部落，只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業者多數身懷巨款，所以海參魚翅被視為除毒品之外，最大的高風險現金交易行業。
  在一場熱帶氣旋來襲之後，陳君失蹤了。陳太太從香港打電話聯系不上他，只好報警。警方到陳君家中才發現人去樓空，室內有血跡与打鬥痕跡，桌椅倒翻，一地碎片。有關方面懷疑陳君被綁票或遇害，立即展開調查搜尋。他的印度弟兄起初也淚痕滿面地協助搜尋，信誓旦旦要擒獲歹徒，為兄報仇。那「印度西施」更是梨花帶雨，茶飯不思，一副「他若不在，我也不想活了」的模樣。
  警方在「印度西施」父親家發現陳君的小貨車，印度弟兄阿卜杜遂被傳訊，他那些辦案的同事覺得，能把警隊的刑罰那些怪招，用在自己人身上，會是一樁特別刺激与有趣的工作。阿卜杜被帶進昔日自己逞威風的警局里後，通往外界的大門，就在他身後關上了。
  阿卜杜吃了多少苦頭，沒有人知曉，不過只知道足以使他放棄抵賴，吐露真情。馬桶里的水，他肯定沒少喝，警隊壯漢們喝飽「卡瓦」土酒後排泄的溺器，佈滿寸厚的尿垢，阿卜杜的腦袋免不了會被一次又一次被按到里面去。被那些力大如牛的土著警員，拳擊胃窩神經叢之處，滋味可不是好受的
  阿卜杜招了！起風那個月黑風高之夜，他把陳君綁了，拷問那筆買海參的幾十萬巨款藏在屋內何處，還對這位結拜兄弟用了酷刑。陳君熬不過百般折磨，曾騙他同意拿出巨款，待松綁後与阿卜杜展開了殊死搏鬥。
  陳君身手相當好，但始終年紀大了些，又被襲在先，受了刑求，體力消耗殆盡。在為求生激烈反抗之後，終不敵阿卜杜再次被擒，然後被綑上石塊，從橋頭推下河溺斃。
  在又一個月黑風高之夜，警員同事把并未上銬的阿卜杜帶到橋頭「現場重演犯罪過程」，喝飽馬桶水的阿卜杜「跳」進了河里，又喝了一肚子泥湯，和他的兄弟陳君葬身同一條河，陳君的屍體找到了，阿卜杜卻杳無蹤影。
  此案轟動了全島，陳君的遺孀從香港飛來，料理他的後事。在陳君下葬那天午後，阿卜杜的屍體浮出了水面，人們都說這就叫做天网恢恢。
  阿卜杜的妹妹從此挂了單，一下子失去兩個能依靠的人，「印度西施」七分姿色去了一半，雖然上了厚厚的胭脂，始終難掩黝黑的膚色，看上去更像發霉的巧克力了。
  關於此案的熱論逐漸冷卻，人們路經橋頭，也很少再停下來指點橋下的河水。然而有一天，橋頭忽然又人頭攢動，原來是「印度西施」的父母提出指控，自己的兒子阿卜杜，是被那幾位押解他的警員推下河的。因為阿卜杜把從陳君手中奪到的巨款，交給了那幾個警察。
  謀財害命的人又遭謀財害命？！
  月黑風高夜莫非都是殺人夜？！
  我都不能肯定，只能肯定淺水的確能夠淹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