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年前他写信要我嫁给他,我带了一件随身行李,径直跑到千里之外他住的小屋。他成了我的丈夫。
后来有了我们的儿子。那间十多平米的小屋一住就是七年。可惜此后看似寻常的一些变化,却最终肢解了我们的家庭。
我带着儿子漂洋过海,只是为了给孩子一个更宽松的教育环境,同时也给家庭的未来多一些选择的余地。我以为短暂的分离之后,亲亲热热的一家马上就会团聚。未曾设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分开。
婚后的第十年,他画了个句号,从此变成了我的前夫。分开的时候我伤心但并未欲绝,因为还有一个年幼的儿子要照料,还有远在海外未知的前路要奔赴。
一个人的日子也顾不上过多的幽怨与愤恨。生活早已被眼前不得不应付的种种困顿以及对未来的焦虑与期望填满。我拉扯着儿子,跌跌撞撞,匆匆忙忙一路走过了十多年。
当我终于决定与另一个男人安顿下来,回顾往事,蓦然发现那个我以为早已从我生活中淡出的前夫竟然深深地镌刻在我的生命中。与他共同走过的岁月或已尘封,然而即使最不经意的回首,往事依旧跃然心头,甚至瞬间恍惚中似乎他从未离开过。
总也忘不了和他一起玩电脑游戏大富翁时的快乐。他会把种种诀窍告诉我,并无条件接受我的各种苛刻规矩, 让我赢得兴高采烈。从486 电脑承受不了我们急剧增值的“财富”屡屡死机,到儿子也兴致勃勃地加入致富行列,大富翁成了我们家的传统节目。甚至和他分开多年后,我和儿子仍然傻傻地玩大富翁,我一如既往地要当孙小美,而儿子总是选爸爸曾经喜欢的沙龙巴斯。
时常会记起他出差回来时打开旅行箱,给我买的礼物永远比他自己和儿子的都多。无论是一只小小的唇膏,还是价值不菲的钻戒,甚至是为朋友解围,不得不买下的假玉镯,他总是给的自然随意,我也收得淡定从容。多年以后, 无论收到什么样的礼物,我再也找不回那种受之坦然却又珍爱无比的感觉了。
也经常想起他对朋友的大度真挚。一个朋友在万元户还很稀有的年代向他借了五千块钱就出国了。以后每次回国都说还钱,却从来没有真还过。我知道他生长于贫寒之家,五千块钱是曾经历尽辛苦所得,但他对那个朋友却并无多少埋怨,甚至跟我说朋友在国外一定混得不容易。他有时会尖刻地当面指责朋友,却又时常热心地帮他们投资股票,维修电脑且分文不取。
当我审视自身,竟然发现离开他以后的这些年里,我把自己活脱脱变成了另一个他。我再也不是那个没什么主见,却快活无忧的小女人。我变得像他一样说一不二,脾气劲爆,也不得不承担起从前他为家庭担当的种种责任。
我也渐渐明白在他坚强的外表下,定然像今天的我一样掩藏着种种无奈、些许脆弱和一点渴望。
我早已确知与他今生缘尽,可是每每想到再也不会有人在寒冷的冬夜用体温为我捂暖被褥,再也没有人对我埋怨不止却为我挡风遮雨,我竟会忍不住潸然泪下。
分手已逾十年,无论是何等的佳偶天成,终究已曲终人散。即便是怎样的天赐良缘,也已然弦断琴殇。写下此文,并不为追忆往昔美好,也不想懊悔痛惜。只想告诉我自己要加倍珍惜眼前人。既然相遇相知,就该好好相守。也想告诉所有的夫妻,恋人,能携手同行,你们是何等幸运!能一起养育共同的儿女,当是人生最大的福分!更希望前夫身边的人能好生珍惜爱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