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接到泰國寄來一封遲來聖誕卡。我滿懷欣喜打開一看﹐卡內頁卻滿是陌生字跡﹕ “…我是子帆妻子夢凌﹐也是一名業余作家﹐擅長寫散文。我向你告知子帆去世的消息﹐他于05年12月24日凌晨因肺癌而去世﹐享年58歲﹔他負責主編中華日報<華園版>的工作就由我代替。希望得到你繼續支持﹐寄稿到家裡來。謝謝﹗ ”
合上卡片﹐我笑意僵了﹐心下沉了… 取出03年與您在釣魚台賓館的合影﹔您溫文儒雅的笑臉﹐高佻的身影﹐馬上重浮眼前…
認識您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是在新加坡舉行的世界華文作家研討會上吧。初次見面﹐交流不多﹔只埋下點頭之交種子。性格內向﹖滿懷心事﹖或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那時﹐您給我的印象有點兒模糊。
2003年八月受中國國務院邀請﹐我們同為<海外華文作家採風團>團員而再次碰頭。與來自世界七國的新知﹑舊雨喜相逢﹐同吃同住十多天﹔友誼種子開始萌芽。採風游覽期間﹐您總選靠近窗口位靜靜的坐﹐在欣賞窗外美景﹖還是在想家﹖我說不準。途中團友們愛開玩笑解悶﹐有時鬧到您頭上﹐可您話還是不多﹔甚至笑而不語。有點像個不忍責備胡鬧孩子的慈父﹐也許是詩人深沉的性格吧﹗有次吃飯與您鄰座﹐交談機會多了﹐原來同是“家己人”﹔潮汕話成了灌溉友誼之花的甘霖。
玈途中團友們因天氣變化﹐休息不足﹐紛紛感到不適。到北京那天﹐我因吃不消太多山珍海味﹔午飯後感覺肚子不妥。您得知後﹐馬上送我泰國的“五塔標行軍散”﹐我服藥後舒適多了。藥散成了化肥﹐友誼之花開得很快很美﹗自後﹐每逢出國開會﹐我總帶著“五塔標行軍散”以防萬一。
那天黃昏﹐我們在飯店附近散步聊天。我發覺﹐原來您很健談。我們談了很多﹐家庭﹑孩子﹑寫作…言語間﹐我隱約感受到您眉宇間徽种�憂愁。“我惦念孩子﹐怕他們晚上沒蓋好被子…”您若有所思說著。您保養得很好﹐敦厚的外表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當時我還以“老大姐”口吻問您秘方﹖
“清茶淡飯﹐不煙不酒是養生之道。”您微笑回答。
分手前﹐您向我邀稿﹐回家後我雖然都忙著﹐但仍不忘給您主編的中華日報投稿﹔您也總將每次刊登在<華園版>的報紙寄給我。君子之交淡淡延續著…
今年十月底﹐百多位海内外的华文作家受邀出席在汶莱斯里巴加湾举办的“第六届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 ”。文友見面互相自我介紹﹐其中一位是來自泰國的“夢凌”﹐好耳熟的名字啊﹗
自您去世後﹐我曾給夢凌電郵文稿﹐可都石沉大海。說來也巧﹐此次大會手冊上﹐清楚印著夢凌跟我同房﹔滿心歡喜等著她。怎知她因班機遲到﹐而被調到另一房間。結果﹐與會者中最年輕的代表﹐來自中國的“小可愛” 張可﹐就頂替了夢凌。
開會期間﹐我的老毛病又發作﹐“行軍散”再次發揮作用。那天清早﹐張可看見我服藥﹐問我為何要躲到浴室去﹖我告訴她﹐我怕药散會掉下沾污地毯。說完﹐我悄悄拭去懷念您的淚珠﹗可不是嗎﹖才相隔一年多﹐怎麼煙酒不沾唇的您﹐花甲未屆﹐說走就走﹖太突然﹐也太可惜了吧﹗果真天妒英才嗎﹖
臨別前那個夜晚﹐我與夢凌﹑小可﹑還有心水大哥的作家妻子婉冰姐﹐四個不同年齡層的女性﹐嘻嘻哈哈在酒店房間談得高高興興﹐過一陣子﹔夢凌談到了您﹐歡樂的笑聲突然止住了。我們靜靜� 著她沙啞的聲音﹐低訴您的生平… “子帆是個負責的好丈夫﹑好父親﹔一生儉樸﹐勤于筆耕。卻不幸得了肺癌﹐病情末期﹐頻密的嘛啡注射已經抵不住頑強癌魔。他受苦多時彌留病榻。終于在去年底﹐聖善夜歌聲中拋妻棄兒先登極樂。臨終前﹐他 恐业氖蜘o交給我一筆可觀的生活﹐兩名� 話的乖兒子﹐還有無數優美的詩作篇章…可對我﹐
對孩子﹐那是多麼痛苦而殘酷啊﹗”夢凌哭訴著。
我紅了眼眶﹐以閃光的淚眼﹐哽咽的聲音安撫她 -您那多才﹑多藝﹑能幹﹐比您年輕許多的妻子。
我著她多多保重自己﹐好好照顧孩子。
唉﹗人生無常﹗我不禁輕輕嘆息﹐在泓景酒店403房間裡﹐在那個互道珍重﹐各奔前程的深夜裡﹔我一夜無夢。翌日中午臨別那一刻﹐我和張可依依不捨﹐目送夢凌上了酒店專車…默默祝福著她﹗
今夜﹐讀著您的《子帆诗集》﹐淡淡憂愁卻幽幽敲我心扉…
電郵飄來夢凌寫的<总想牵着你的手>﹐我感動的眼淚又來了。知道您的逝世週年紀念日快到了﹐夢凌還傳來泰國文人天堂纪念堂館… 邀我有空去網祭您。
於是﹐我在鍵盤輕輕敲出懷念您的心聲﹐再將滑鼠輕輕一按﹐讓它穿過網際網路﹐傳給天國裡的您… 安息吧﹐子帆兄﹗
(寫于15-12-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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