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前初來乍到紐西蘭﹐聽說台灣原住民是毛利人的表兄弟姐妹﹔心存疑問納悶﹗其後博覽群書﹐才知道原來毛利神話中有個半神人牟伊(Maui)﹐總能在危急時變身成飛鳥或小蟲逃難﹐與中國那個能七十二變的齊天大聖孫悟空不相伯仲。月亮裡也住著兩位古代美女﹐一是嫦娥﹐一是羅娜(Rona)。嫦娥因偷食不老仙丹奔月長留廣寒宫﹐毛利少婦羅娜卻出言不逊﹐冒犯月神被揪上月宮致永別夫兒。從此﹐朝朝暮暮空悲切﹐碧海青天夜夜心。

毛利人屬于南島語系波利尼西亚语族﹐與部份台灣原住民語言相通。1998年﹐紐西蘭維多利亞大學生物科博士錢伯斯 (Dr Chambers) 於探究毛利人在酒精方面的遺傳因素中﹐發現毛利人和波利尼西亞人都是古代中國人後裔。人類學家也發現约一千年前﹐毛利人就從太平洋中部夏威夷乘木筏迁至紐西蘭定居﹔他們的祖先都早於多個世紀前從中國遷徙過來。表兄弟姐妹之說豁然大悟﹗

正 如哈佛大學的杜维民教授指出﹐現代科學主義為人類造成兩大困境﹐一是人類可能面臨絕種﹐二是各種社團的解體。這都必需通過西方啟蒙心態所代替的意識形態來 解決﹔也必需吸收其他外來資源。而吸收外來資源途徑有四﹔其中之一是向原住民學習…如美國印第安人﹑紐西蘭毛利人及中國少數民族﹔因為能聽到地球聲音﹐聽 到地球預言的就是這些與泥土和社群有千絲萬縷聯繫的原住民﹐他們有敬畏﹑愛護大自然環境的最基本知識。這也是我移民紐西蘭後一直潛心研究毛利文化另一主 因。可惜的是﹐如今許多原住民文化受到啟蒙價值嚴厲壓迫﹐乃至被無情瓦解。

當年研究時就覺得原住民神秘﹑古老又燦爛的文化﹐簡朴的原始生活﹐樂天純真的民族性﹔都有值得研習的亮點。認真追求人與自然共存的默契外﹐我更欣羨與大自然對話 ﹔行動冒險做個獨辟蹊徑先行者﹐鑽研較少人關注的題材﹔于我而言極富挑戰性。

研究期間我發現毛利文化與中國文化有頗多相通點﹐鑽研越深﹐興趣越濃﹔索性將毛利神話﹑傳統與歷史寫成專欄在奧克蘭華文報刊連載發表。期間引來不少回響﹕主編以‘你做著溝通中紐文化橋樑的工作很有意義’ 鼓勵我﹐讀者投函報社﹐以‘作者揭開原住民神秘面紗﹐加深華人對毛利人認識’ 肯定我… 這的確增強我以華文撰寫異國文化的信心﹐也推翻了部份漠視﹑甚至鄙視少數民族者的偏見。

1997年底得世界華文作家協會秘書長符兆祥先生推薦﹐將剪報交台灣“ 世界華文作家出版社 ”付梓成《紐西蘭的原住民》一 書。多年努力耕耘漸漸起了效應﹐非但促進種族間相互了解 ﹐也引起主流社會對華文作家的認識與肯定。

都說研究之路寂寞難耐。高興的是二十三年後的今天﹐有幸與遠道而來的台灣原住民作家團千里來結緣﹔能不感謝駐奧克蘭台北經濟文化辦事處的丁樂群處長與吳懷健副處長相邀美意 ﹖

接獲處長邀請後﹐我即刻上網瀏覽台灣原住民資料。從中得知台灣近二十年來本土化的發展過程中﹐大力推廣及肯定原住民文化。許多原住民作家在接受了良好漢語教育後﹐都以豐富的文學和藝術想像力，訴說族群經驗，舒展創作活力﹔使得文學創作碩果纍纍。

猶記當天早上﹐座落於奧克蘭市中心Westpac Trust Tower十八樓的台北經濟文化辦事處寬敞亮麗的會議室內﹐繽紛春花﹐群芳吐艷﹔迎來了大名鼎鼎的孫大川(訪問團團長)﹑撒可努﹑曾修媚等台灣原住民作家。長方形桌子上擺放著精美小冊子﹐是給作家團的簡報資料﹐在丁處長精簡報告中﹔大夥兒度過了既具意義又難忘的美好六十分。

臨別前﹐平易近人的孫教授給了我兩張名片。仔細一看﹐他除了現任台灣總統府國策顧問﹑台大台灣文學研究所副教授外﹔還是「山海文化雜誌社」創刊人兼總編輯。他於1993年創辦了台灣第一份以報導原住民為主體的雜誌 --《山海文化》雙月刊。

雖已年屆花甲﹐卻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孫教授生於臺東縣卑南鄉下賓朗（pinaseki）部落﹐是輔仁大學哲學研究所碩士﹐也是比利時魯汶大學漢學碩士。2009年 他創辦了「台灣原住民族文學作家筆會」﹐並當任首屆會長﹔其後又籌辦「第一屆臺灣原住民文化會議」。他努力匯集人力，厚植也建構台灣原住民文化力量，建立 原住民寫作園地，塑造出一個以「山海」為背景的文學傳統﹔使得原住民文學逐漸茁壯。「山海」的象徵，不單是空間，也是原住民的人性光輝所在。 

孫教授《夾縫中的族群建構— 台灣原住民的語言、文化與政治》獲選2000年度十大本土好書獎。他反對任何形式的本質主義﹐強調具有敞開性的主體性建構﹐他所有論述和生命實踐中﹔貫穿著他對族人的關懷和信念。

教書育人﹑著書立說外﹐這位原住民文化橋樑與文學舵手還獻身政治﹐積極為民請命。1999年921大地震及2009年88風災後﹐他不餘遺力主管重建災區﹔為原住民同胞獻出了無限關愛與心力。

另一位是正职警察，业余写作的撒可努 (Sakinu﹐汉名戴志强)。他到訪奧克蘭後受中華電視邀請上節目那天﹐我捉緊時間打進電話歡迎他。訪談中得知撒可努的《山豬‧飛鼠‧撒可努》曾於2000年獲巫永福文學獎首獎﹐他還親自主演同名電影。後來出版了《外公的海》、《祖父的山》、《走风的人——我的猎人父亲》等書﹐都是實踐獵人的生活哲學。撒可努以獨特的寫作技巧反映了原住民世代累积的生活经验与智慧，並將原住民优良的文化传统发扬光大﹗

正如《台湾原住民族文学史纲》原著作者浦忠成，巴蘇亞‧博伊哲努所說﹕‘台灣原住民與許多世界上其他原住民一樣，文學在現階段雖然強調反抗、抨擊與嘲諷的創作態度，但真正能發揮民族文學最超卓價值的作品，應該是能擺脫狹隘的族群、地域意識，植根於民族文化深層，復能凸顯其有益於整體人類的特殊文學情感與思想。’

泰雅族作家曾修媚 (Rimuy Aki）在《山櫻花的故鄉》中的一句話﹕「當我們對別人慷慨的時候，上天也就會對我們慷慨。」更深得我心﹗

我 衷心期盼﹐在兩位處長大力推介下﹐紐西蘭的毛利及華人作家與台灣原住民作家有更多合作及交流機會。通過字裡行間﹐欣賞各自的內在心靈與文學風景﹐體驗原住 民深刻的傳統與動人生命力﹔從中認識紐西蘭與台灣兩地的文學多元化，在關愛珍惜原始土地的同時﹐也開拓文化視野﹐擴大心靈想像空間。就像我們在辦事處大合 照那樣﹐手牽手、心連心﹔一起走進有山﹑有海的原住民文學世界，走向全世界…春花迎接秋月﹐共賞優美文學﹗

 稿於11/9/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