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年来,世事嬗变得让人目不暇接,始终没有改变的是我对张爱玲的喜欢,没来由的喜欢。
张爱玲走的时候是1995年9月,中秋月圆前夜,仿佛停下“一个美丽的,苍凉的手势”(《金锁记》)。那一段上海滩绝代风流的日子,那一本《流言》迷倒万千的日子,从此皆成怀旧的景色。再打量张爱玲,不得不以一个回望的姿势,毕竟她的辉煌在1943、1944两年,已经隔了半个多世纪。
张爱玲是李鸿章的曾外孙女儿,末代的皇族。父母的离异更为其身世添了可泣的凄凉,可她倔强地表示对她来说并没有大人想象的那么难受。我猜想她一生中最难挨的时光应该是1946年:对热恋经年的胡兰成的悲悯,那眼神不是悲痛欲绝的,我想大概是恍惚,为当初爱的不管不顾和今日的遗落,常令后人觉得心疼。对于张爱玲本人来说,出身和经历并不是愉快和值得炫耀的,其中的辛酸和悲苦为她所不愿提起。她屡屡被人挂在嘴边当然也不是因为她传奇般的身世,而是她抑郁而温润的文字。看她的东西,不经意间就被莫名其妙地击中,哪怕你修炼得三宝加身刀枪不入。
张爱玲就像一口淘不完的古井,留下的只字片语成了很多人的座右铭。她的冷傲、另类和苍凉,如今早已经成为小资们的经典传奇,他们动不动就会幽幽地叹息一声“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跳蚤。”此外,最难让人忘怀的是她对爱情的态度,她说:“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阴险得像一个咒语。几千年了,人类的情感好像并没有什么发展,嫉妒、偏执、虚伪、空虚、幸福、坚
强、崇拜、迷恋还是一成不变,幸抑或不幸?听张爱玲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最悲哀的情歌。唉!这样一个女子,七八岁就写爱情小说,二十多岁就把人生全看透了,也是一种蚀骨的悲哀。
读张爱玲的文字,眼前仿佛繁盛着一树一树的花,一瓣一瓣轻缓地飘下,在空中飞旋,划出优美的弧线。树下是缤纷落英。这样一种凋零了的美丽,华美得让人心痛,你怎么可以抵挡呢?忍不住就俯下身子去摭拾一片,两片。
张爱玲不仅以刺绣般的语言扎在人心口上,还在讲述一个又一个久久传颂的故事时把自己置于故事之外,她用隔岸的冷漠,淡淡地说着别人的事,那人是哭是笑是喜是悲都与她不相干。这般冷凉,让人心有飕飕的风吹过,仿佛故事里的故事,故事里的人已过了千年,我们拿出他们的尸体木木地瞧着。时常感觉读她的文字,我的眼前就幻化出她古玉般苍凉的样子:松松的鬓角,暗纹滚边的旗袍,眼睛里似有似无的情意,这样的一个张爱玲,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鸦片气息,在她公寓的大阳台上,观望着铁锈红爬满的阳台扶手上开满肉色的蔷薇花,然后红红的月亮升上了上海的天空,暧昧而且凄凉。或许真的像李碧华所说:“文坛寂寞得恐怖,只出一位这样的女子。”遗憾的是我整整迟到了六十年,叫胡兰成这小子糟蹋了她的才情,于是她的辉煌也只有短短的两度春秋。
张爱玲在作品中把自己隐藏得很好,生活中却是极喜欢出风头爱热闹的,除了一度为胡兰成外从不迁就什么,包括这个安身立命的世界。她说,出名要趁早,不然就没刺激了。时间到了1950年,依然年轻的张爱玲应邀出席由夏衍为首召开的上海文艺界人士大会,一身亮丽的旗袍,把一些才入城的人摇曳得目瞪口呆。渐渐的流言起来,张爱玲知道,这块土地容不下她的个性了。她说:去香港领稿费,完事就回来。谁知这一去就是近半个世纪,直至最终孤单地客死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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