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两个半月的装潢,终于在粉尘、噪音、油漆味里结束了。结算了工钱,主人家请他和他手下的小小装潢队,去小餐馆吃了一顿好饭。主人家知道他们不容易,天天吃大蒜煎豆腐;冬天睡在门窗半拆的工地上,有两位都冻病了;为了赶工,边咳嗽边做木工......
今天是他们难得轻松的一天,拿了工钱准备汇去家里。明天,或许他们就去了城市西南角的另一个街区,重新开始敲敲打打的装潢生涯。来时,除了必备的工具,他们只有一条被一个碗一双筷,走时,也如此。
吃完饭,他们用家乡话交谈了一会儿,最后,他用夹杂着淮北土音的普通话对女主人说:大家的意思......老板娘,我们想在你这里拍一张照片,邮回去,告诉父母和老婆娃儿,我们在外面很好,主人家照顾得很周到,好让他们放心......
这当然没问题,男主人就是摄影记者,女主人也会暗房操作,冲卷彩印不在话下,他们特意挑选了一流的照相机,替夹着铺盖卷儿的民工,在刚落成的新房里拍下一张张彩照。男主人不停地提醒大家:放松,放松,就像在你们自己家一样......但是,无论如何,土气的花面儿被子,民工脸上苍老疲惫的笑纹,和满室豪华的装潢,无法和谐统一。
这里,曾经是他们临时的住处,但毕竟不是他们的家。
印好了照片,女主人一一写信,依照他们歪歪扭扭写上的住址寄给他们的家人。一样的背景,不一样的被窝卷儿,相似的紧张和拘谨表情,一张一张看过去,心软的女主人几乎泪落。他们共同留下的一句话仅仅是∶"看我们住的房子,家里人可以放心了吧。我在南京挺好的!"
至于装潢过程中与杂乱为伍、睡在铺了一半地楞的水泥地上、合力用五夹板堵住刚敲去的旧窗、被胶味漆味呛得咳嗽...... 都不提了,只寄回一笔汗水赚来的工钱,和一句善意的谎言:
你看照片,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