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一位经济学者聊天。他说,我以前是很喜好文学的,看过很多世界名著。但是,我已经很长时间不看任何文学刊物了,现在的小说不好看。你能告知我,好的小说家都干什么去了吗?
� � 我说,依你这话,好像有一些天生的好小说家,躲在什么地方,等着人们去把他挖掘出来,仿佛多年的老山参似的。
� � 他笑了,说,不管怎么样,文学家和经济学家是很不同的。
� � 我说,愿听其详。
� � 他说,整个社会就好像是一列火车。经济学家考虑的就是火车怎样开得更快,又不致颠覆。比如效率和公平,如同两根肋骨,对立着,缺了谁也不行,是支撑也是矛盾。当我们太强调公平的时候,就牺牲了效率。但是,如果社会的冲突太尖锐了,就会引起混乱……经济学家是最讲平衡的。 我说,我同意你这个有趣的比喻。但是,有一点我想和你澄清一下概念。
� � 那就是我们的这列火车,它是什么样的车呢?
� � 经济学者说,这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意义吗?总之就是一列火车罢了,有车头和车厢。高速的火车,现代的火车。坐满了人,很拥挤,在前无古人的路上运行着。
� � 我说,原谅我,我是女人,又是搞形象思维的,所以我习惯具体化。火车和火车,当然是不一样的。我在国外坐过那种很先进的火车,速度之快先不说,单是那份舒适,就令人流连忘返。还有便捷与豪华,座椅旁有电脑上网的插孔,车厢顶部是全玻璃幕的,看得见星斗和云霞。列车夜晚在旷野上行进,宛然一尾发光的炮弹壳。我也坐过中国东北和西南那种恨不能每五分钟就停一站的慢车,整个车厢都弥漫着多年粪便沤积出的阿摩尼亚气,其浓烈程度几乎可令一个中度昏迷的人骤然清醒。地上的瓜子皮或是甘蔗渣能没过脚面,人与人摩肩接踵,只有置身在那种氛围里,你才能深刻地体验到什么是--"血肉筑成的长城"……
� � 经济学者打断了我,说,咱们的车,当然不是那种苦难陈旧的列车了,是新的车,基本上是夕发朝至的那种类型。
� � 我说,太优越了点吧?你我乘坐的这列火车可没法夕发朝至,路漫漫其修远兮啊。话说到这里,我猛地想起一个极要紧的问题,忙着追问:有卧铺吗?
� � 这很重要吗?朋友对我的穷追猛打有点烦了。
� � 当然了。把整个国家比作一列列车,又是昼夜兼程万里迢迢的,一个人是坐着还是躺着,这几乎是头等重要的事了。我不依不饶。
� � 朋友苦笑道,好了,我们就定下来,这列车上有一部分人是坐着有一部分人是躺着。坐着的多,躺着的少。
� � 我说,这就比较符合当前实际情况。
� � 轮到朋友反攻,他说,我特别想知道的就是--当列车行进的时候,文学家在哪里?他们在做什么呢?
� � 我说,在看风景。看车窗外的风景和车窗内的百态。车子平稳运行的时候,他们也会欣赏音乐,但是通常不会打盹。也许会常常到餐车看看,民以食为天嘛。当然了,如果餐车座位太拥挤或是菜肴太贵,就只有呆在自己的硬座席上,乖乖地等着吃盒饭。他们不会太好脾气,如果送的饭质次价高或是不卫生不新鲜的话,没准会大声叫屈。车子开得太快,车身剧烈颠簸的时候,他们会发出呼唤和抗议,那不仅是他们自己感到很不舒服了,更是看到车上的妇孺病残需要呻吟,以期引起整个人群的关注。日出或是日落的时候,窗外的风光格外美丽,他们会痴痴地趴在窗户上,看人类亘古不变的景色,想一些和速度之类无关的问题。入夜以后,也许整列火车上的绝大部分人都睡着了,但是他们不睡。不是忧国忧民,是自己神经衰弱,睡不着觉。这种时刻,他们虽在人群中,却是异常的孤独,许久许久,他们在迷惘与思索中朦胧睡去。突然听到有人啼哭,他们会披衣起身,来到那个老媪或是孤儿身边,倾听他们的故事,或许还会流下眼泪。当黎明到来的时候,他们就下了决心,把这个故事写下来……还有很多的时间,文学家也在为自家的事操心,比如屋子和孩子,比如职称和金钱,当然了,还有文人最常见的感情纠葛。
� � 经济学者点点头说,好了,我大致知道文学家在车上会做些什么了。但是,你想过没有,文学家要站到车头上去,看司机怎样执掌方向,看司炉怎样添煤烧水,听呼啸的风声,看弥漫的大雾。
� � 我说,文学家通常是在想象和判断中,完成这些工作的。对于一个社会来说,强者的声音总是响亮的。而弱者,那些卑微和细碎的生命的权利,容易被忽视和淡忘。但整个人类的质量,是一个整体。记得看过一种团队的比赛,并不是以第一名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来决胜负,而是以最后一名的到达时间为整个团体的成绩。文学家的目光,因此会永远特别地眷顾那些平凡如草的生命。
� � 那天和经济学家朋友的谈话,只是私人之间的闲谈。两人都是各自职业中的沧海一粟,谈的自然是一孔之见。冲撞和交锋,使我发现了职业的差异是如此的显著。
� � 欢迎文学家到车头来。经济学者的朋友这样说。
� � 行进的列车上,总要有人看车窗内外的风景。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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