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株腊梅花,从雪天的道路边摘来,插在盛满水的水果瓶里,摆放在我的桌子上,花是粉红色的那种,刚刚爆出一星半点花瓣,我们写作累了的时候,偶尔抬一次头,看到有花的存在,便放下手中的笔盯着那花儿看,盼望着它能一下子完全盛开……
那一年,我刚从学校毕业,分配到一家国企的宣传科工作,与惠子坐对桌,主要任务是编发厂广播站所需要的稿件,并负责外宣工作。在学校我重理轻文,对如何写好一篇新闻稿件总是底气不足。惠子便把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从一篇稿件的导语确立,到整篇文章的布局,再到标题的制作,总是不厌其烦地给我以指导。
听科里的人说,惠子的男友在江南的一家造船厂工作,她马上就要调到男友身边,领导考虑到我是新来乍到,一时适应不了这里的工作,才让她推迟调走的日期。那时惠子经常接到南方的来信,每每读完信件她总要愣上半天,然后将信轻轻折起,存放在她的抽屉里。
这消息令我心里格外难受,总感到欠了惠子什么,同时也对惠子的自我牺牲精神肃然起敬。工作上有了压力,我便没日没夜地发愤读书、写作,有时甚至挑灯夜战到凌晨。十几天下来,休息不好,嘴唇起了泡,眼睛网满了血丝,惠子发现后便安慰我说:“凡事要有个过程,你如此勤奋一定能写出成功的作品的。”
转眼工厂进入冬季停产大修。沸腾的工地到处是忙碌的人影,到处是飞溅的电弧光和机器的轰鸣声。连日的操劳,再加上天气异常寒冷,我患了重感冒,高烧39℃,医生建议休息治疗。
我躺在医院里打点滴,惠子在病床边安慰我说:“好好养病,身体最要紧,厂里的工作由我顶住。”这真是让我无地自容,本打算适应工作后,让惠子早日启程,而现在自己生病却拖累了人家。三天过后,我从医院跑了回来。
那天惠子刚刚采访归来,手里拿着一束腊梅花,花儿刚刚爆出芽苞,尖尖的叶子给人一种冬去春来的感觉,屋子里顿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惠子盯着花看,一言不发,眼泪漱漱而下……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惠子的男友念她心切,从南方乘车来与惠子相聚,说好了让惠子到车站接他,可是惠子因为工作忙难以抽身,延误了接车的时间,惠子的男友在环顾整个车站不见她的身影时,十分失望,便又踏上了返程的火车。等惠子处理好工作,紧赶到车站时,哪里还有男友的身影?惠子在电话里反复向男友解释,却使男友疑心更重,“你总是推迟调动的时间,现在又耽误了接我,说了一大堆理由,莫非是另有所爱?”说完对方挂上了电话。一场误会成了解不开的疙瘩。后来惠子通过电话、书信反复解释,可是对方置之不理,惠子最后彻底失望了。我对此非常惋惜,曾出主意想与惠子一道去南方当面陈述事情的真相,惠子含着泪直摇头: “事已至此,再作解释也无用,这样小心眼的男人,不爱也罢。”话是这么说,惠子还是剪不断情丝,常常一个人呆坐在沉默里,以泪洗面,叹声不止。好心人为了使她摆脱痛苦,给她介绍了新的男朋友,她总是与初恋男友作比较,将人冷落一边,没有续上合适的姻缘……
我于次年的春天因工作需要走上了新的工作岗位,离开了那家国企。其间也曾与惠子几次谋面,劝她不要太任性,天涯何处无芳草,人生处处有知音,她总是摇头,我无言以对。
十几年过去了,那家国企已经改制,惠子买断工龄闲置在家,十多年后再次谋面,岁月的年轮已悄悄爬上了她的脸颊,显得格外苍老,我们在街头相对而立,惠子木然地望着匆匆来去的人流,直感叹自己命运不济,错过了一桩桩姻缘,现如今仍孤身一人。
韶华易逝,红颜易老,可是那花开的声音我是分明听到的,只是细如风中飘若的游丝,不注意屏气倾听是听不到的,你只能用心慢慢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