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离开中国,如一片树叶飘落在美国的土地上,随风起舞,没有了根基,也没有了回头的路。唯一有的,就是为生存而奔忙。
太阳越看越少,月亮却越看越多起来。
忙碌了一天,夜色沉落,浩月当空。在不经意的时候,一轮明月高悬空中,月光清澈而柔和的遍撒床前,让人无法入眠,于是那“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诗词,便从千古的绝唱,变成了深切的体验。
大概是因为没有污染的关系,美国的月亮大而园,初升时常常大如车轮,明黄色的亮光,把那种几乎耀眼的美丽推向望月的人们,把一轮明月的宁静和温和送进人们心里。
然而另一句呢?有了“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就一定会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可是它在哪里?
每次站在月亮高悬的夜色里,月光如水,皎洁清明,遍撒全身。我总是在想:千里共婵娟阿!隔山隔水隔地球,万里之外,人走得太远了,没有了共婵娟的可能,也就几乎忘记了那句话的缠绵。
美国人对于分离和思念的理解远不象中国人那样深沉,也远不如中国人那样坚韧忍耐。思念了就该走进,不能走近就应该把思念放下。
我不是真正的美国人,却很想学学他们的潇洒。想则来,去则放。
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却走不出那份潇洒。每次望月,总有些惆怅和失落涌上心头。
美国的朋友,不想只共婵娟。思念了,远的一张机票,近的一脚油门,电话才放下,人已经站在家门口了。中国的朋友,不能共婵娟。再思念也没有共望一个月亮的可能。就这样,“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诗句,就从那温馨的向往。变成了嘴上的绝唱。
去年的11月8日,三个曾经朝夕相处,现在却已各奔东西的朋友,在打了两天电话后,终于无奈于分开的思念而决定一聚,共进晚餐。于是我和一个美国朋友会合后,一起开车去巧克力的故乡和另一个日本朋友相会。
九个小时的车程,清晨出发,下午到达。找到朋友,同逛巧克力小城。先进工厂吃巧克力,再入餐厅吃龙虾,最后是钻酒吧叫鸡尾酒。三个人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聊到深夜。然后道别、拥抱、上车、挥手、离开。
第二天有事,不能留宿,我和朋友赶夜路回家。因为知道那天晚上将有月全食发生,所以一路开来时,已经看好可以停车赏月的地方。
车子在黑夜里一路向西,伴随着月亮的一点点消失。当车开到宾西法尼亚州的山里,月亮已经消失一半了。停车在山顶的休息处,我和朋友下了车,在树深草长的荒山野岭中,等待月全食的到来。
看着还有时间,我任意发挥,给我的美国朋友讲了“千里共婵娟”的故事。“那是过去了,现在你还相信这个吗?过去可能,现在却不会了。想念大家,就干脆找个地方相聚,就象我们今天这样。”我的朋友用碧蓝的眼睛看着我。我无言,是啊,这种“千里共婵娟”的缠绵的思念,只能发生在中国人身上,而我和那些生活在地球另一端的中国朋友,就是有思念,却没有了共婵娟的天空。
深夜的月亮异常漂亮。当地球的影子完全罩住月亮后,一轮明月变成了暗红色的亮球,高高的挂在清明的夜空里。大地暗淡,山风微起,树林黑密,寒冷、凄凉而又静秘。我独自坐在车顶上,望着天空那个立体的红球,心中涌出的,满是沧桑和孤寂。
那个月夜,那片山林,那种凄美,给了我深刻的记忆。当听说今年的五月四日可以在中国再次看见月全食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荒山野岭的红月当空。
为了能再次寻找那种感受,从美国给朋友打了电话。大洋彼岸的朋友听完我的要求问:不在北京,荒山没有,荒原好不好?当然好,只要有月亮!
飞机落地,便跟着朋友去了天津,杯盏交错之间,已是夜深十分,一群人走出餐馆直奔旷野。
不知道朋友是否早已知道那个地方,虽不是荒原,却也开阔荒凉。看我走下车,朋友把车和车上的一群人开远,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安静等待的耐心。我独自一人站在空无一物的旷野上,看着月亮一点点换上红装。
终于来了。在最后一点亮线消失后,月亮完全的红了。躲在并不清明的大气后面,被说不清的淡雾笼罩着,月亮的暗红变得模糊,没有了那种三维的立体感。
大地也是暗淡着,夜风清凉,红月高悬。远处飘来的,是朋友们隐约的欢声笑语。我的心充满的,居然是安详和温柔。毕竟是在中国,毕竟是有了共婵娟的可能,曾经感受的沧桑和孤寂,随着友人的笑声飘散。
同样是望月,在美国,朋友问:如果是思念,何不去寻找?我回答:如果思念的是月亮,又如何去寻找。在中国,朋友问:如果是思念,何不共婵娟?我回答:如果思念的是月亮,又如何共婵娟。
同一个月亮,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感受,不同的问题,同样的回答。
然而月亮还是月亮,阴着、晴着、园着、缺着、黄着、白着、偶尔还会红着,送给你不同的心境,而自己却顾我地转着,无论怎样变化,却依然走着必定的轨迹。
那么,生活呢?也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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