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绝望

作者: 刘大先    人气:    

汪晖先生写过一本书《反抗绝望》，那是个研究鲁迅先生及其文学的学术著作。我想其实每个在世间认真生活的人大概都是要反抗绝望的吧？因为生命的脆弱而反抗。

我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死亡的不期而至与生命的不堪一击是在一个中秋节的下午。那天，我骑车去郊区办事，经过一段河堤，看到河面有许多人划船往来，我以为是划船比赛呢，也没太在意。办完事回来，已经两个多小时后了，那儿人反而更多了。我好奇地过去看个究竟。然后，我就看到人群里躺着两个水淋淋的少年，面色很白——那种死亡的白。尽管不断有人做人工呼吸和各种各样的急救措施，显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我这才明白，刚才那些船一直在打捞这两个少年。

我亲眼看见生命无可挽回地从两个年轻的肉体上溜走。听说他俩都上初三，那天正好放假，相约一起钓鱼的。其中一个，失足落入水中，另一个去救他，结果两个人都没能上来，很轻易地就死了。大约才十五六岁吧，正是好年华，该有多少幻想与美梦呢，一河污水就把他们断送了。他们的父母伤心欲绝，旁人不过触怀而感，陪着洒一掬同情之泪罢了，很快就不会有人记得他们。他们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太短，并没有或者是来不及做出什么业绩以使人记得。死了，也就完了。

不光是人，动物与植物的生命也是这样。大约在莫测的宇宙里，这是一种无法摆脱的宿命吧？我在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在飞快地奔跑中踩死了我奶奶养的一只小雏鸡。当时，只听到小鸡在我脚下的一声哀鸣，凄厉而响亮。当我回头看时，那个小动物已经没有了动静。我还曾经以一个儿童未脱兽性的残忍用弹弓打下一只麻雀，并把它烧死了。其实，那只小鸡与麻雀本是无辜的，对于它们来说，本来自由自在地生活，却很偶然地遇到了飞来横祸，立刻就结束了它们一开始也许充满憧憬的生命。

还有植物，它们看起来好像无知无觉，实际上也是有生命的。那一次，我回到多年以前与儿时的玩伴常去的那片丘陵地上的竹林，发现许多原本葳蕤蓊郁的竹子开了土灰色的花——那说明它们的生命快要到尽头了。我也曾养过一株鲜翠的芦荟，我对它呵护备至，定期施肥浇水。然而，不知为什么，也许是我的方法不当，也许它本不适合盆栽，反正，没多久它就枯萎了。它衰枯萎缩的形态与绿意盎然的时候相比，分外让人哀怜。

不过，动植物还好一些，它们尽管有生命，却没有思想，不会为生死之事烦忧，这也许正是它们的幸福之处。人则不同，面对如此易碎的生命怎能不苦恼惆怅，却又时时感到无奈与无助呢？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有太多的事情是作为个体的我们所无能为力的。比如日与月的盈亏，比如在强大的物质社会中人的孤独与渺小，比如强求不得的爱情，比如生命的不能保证与难以证明……

我们所能做的就只能是任其自然，让生命自由自在地流动。因而，有的人仅仅为了事业上的一点小挫折或者情感上的一些小坎坷就轻易地结束了原来不易的生命，真是让人费解。当然了，可能在做这种事的人当中，有那样一种人，他们是因为精神上的死亡才把肉体看得无足轻重，从而走上不归路，比如屈原、海子，这就另当别论。它使我们能够体味到生命的意义与质量。还有一类人，他们是为外界强大的压力所迫，无法选择，不得不如此，比如阮玲玉、吴晗。他们让我们体味到生命的悲凉与痛苦。他们都是不能轻易被蔑视的，正是他们的死才体现了生命的可贵与尊严。所以，面对很柔弱的生命，人们的态度即使做不到虔诚，最起码应该是真诚的。

在一个孤独而冷漠的世界中生存下去，永远是件需要不断努力的事。在寂寞的生命旅行中，纵然脚下没有坚实明白可以确认的标尺，也只有鼓足勇气，坚持下去。就像鲁迅说过的，绝望之于虚妄，正于希望同。这就是反抗绝望的意义所在。Vbr>
面对生活中偶然的挫折，其实我们应该学学勇往直前的斯佳丽，她倔强地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