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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梦不觉人生寒

作者: 于丹    人气: 2573   



摘要:钱不能带走,房子不能带走,孩子不能带走,我们唯一带走的是这些曾经,这些生命的画卷;而鼓励我们去走过、去作画的,是梦想。唯有梦想鼓励我们前行,唯有梦想照亮我们前行。


有梦不觉人生寒



画是别有意味的。只是一把手中沙,组成一个非常美妙的图案,转瞬之间就消失了。这些沙粒一幅一幅图案演绎过去,最终归于一片空寂。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个人就是这么一粒流沙。我们邂逅风景, 邂逅他人的生活坐标, 最终邂逅了梦想中的自己。因为行走让我们勇敢。当我们触摸他人梦想的时候, 这一切也变成自己面对现实的力量。


有些人会说:现实压力大,梦想太奢侈。把梦想当作奢侈品,只会觉得梦越来越奢侈。因为关注现实越多,梦想的空间就被挤压得越小。


还有另外一些人说,梦想是他的粮食,相当于空气。生活中,所有出发的理由和最后的归宿都只是为了这个梦想。当梦想成为我们的生活必需品,它就能引领我们的现实。


只要我们曾经演绎过这些画卷,它就实现了我们的梦想,我们的价值。“无迹方知流光逝,有梦不觉人生寒。”人生没有痕迹,就像光阴流水一样都走完了。


幸亏还有梦,有梦就不会觉得人生太寒冷。只要有梦,哪怕我们是一粒轻沙,越过千山万水,去演绎这一幅一幅沙画;到最终,梦想会变成我们生命中真正无可剥夺的资源。


直到那一天,钱不能带走,房子不能带走,孩子不能带走,我们唯一带走的是这些曾经,这些生命的画卷;而鼓励我们去走过、去作画的,是梦想。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人人的深心穴居着猛虎,虎穴之外,蔷薇丛生。


年轻时,猛虎是我们生命的主导。忙碌而远大的雄心是对这个世界的担当,谓之“使命”的一种。乳虎啸谷,心雄万夫,睥睨天下。


当我们越走越远,遇见狮子的孤独、雪狼的忧伤,听说松鼠的顾虑、猿猴的自在……


见识生活的各种绚烂,慢慢理解和包容生命不同的质地,竟然怀想起临行前家乡的蔷薇,我们的初心所系。


就像童话里的小王子,爱上了星球上唯一的玫瑰。当他离开,流连宇宙各地,看到一个花园里,就有 5000 朵一模一样的玫瑰。他终于明白,他有的只是一朵普通的花,然而,他爱的也正是这朵普通的花。


“你们很美,但你们是空虚的,没有人能为你们去死。”人生就这样穿越纷繁,最后又重归简约,还原成一种朴素的、高级的纯粹。


佛家有句话与之相通:“菩萨心肠,霹雳手段。”


“菩萨心肠”是我们对世界的本心,是门前的蔷薇,让我们停下脚步,欣赏自然的美好,生活的悠然。


“霹雳手段”则是我们对世界的企图,是胸中的猛虎,或心坚如石,或豪情满怀,制恶伏恶,导善行善。


每个人的内心都卧虎藏龙,那是我们的欲望,也是我们的恐惧。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盛宴散尽之后,总有一瞬,让我们不能自持,泪流满面。




流放磨洗的天真



流放,是个不祥的符咒。一旦与之联结,财产、功名、荣誉乃至整个身家性命,都会瞬间堕入深渊。但是中国文人一世功名中,少不得遇着流放,一次次远谪,再一次次归来。


比如刘禹锡。


公元805年,刘禹锡33岁,成为革新集团的核心人物,参与国家财政管理。然而,“永贞革新”仅维持百余日即告流产,革新派遭受重创,刘禹锡被贬出京城,开始长达23年的“贬官”生涯,创造了有唐一代甚或是中国古代文人贬谪时间之“吉尼斯”纪录。


贬官生涯第一站,原是广东连州。刘禹锡初贬连州,途中有诗云:“谪在三湘最远州,边鸿不到水南流。如今暂寄樽前笑,明日辞君步步愁。”


连州距都城长安3415里,以当时的交通工具,当然要“步步愁”了。人还没到连州,朝廷又以连州刺史“不足偿责”为由,再贬为朗州(今湖南常德市)司马。


在朗州的第十年,公元814年,刘禹锡得以回京。次年三月,刘禹锡写了《元和十一年,自朗州召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诗,执政者岂容被“戏”,他再被贬至播州(今贵州贵阳)。亏他人奔走,改任连州刺史。


连州是第二站。在连州近五年后,因母丧才得以离开连州。821年冬,刘禹锡赴第三站,任夔州(今四川奉节县)刺史。后调任第四站和州(今安徽和县)任刺史。唐敬宗宝历二年(826年)奉调回洛阳。


一贬二贬,继之三贬四贬,任你钢筋铁骨,难免消磨;而年华老去,理想蒙尘,纵有多少天真激越,也难免心灰意冷。“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我只是一叶沉舟,身边千帆竞逐。当我静卧于水中,多少风帆悄无声息,划过了烟云。我就是一棵病树,面前万木峥嵘。相比我的枯朽,到处都是春天。以乐景写哀,倍增哀痛。


跨越大半个中国的行走,历时二十三载。这样的行走,该有多少悲凉和无奈,惶惑与恼恨?一个人能有多少个二十三载的“弃置身”?


刘禹锡却是个例外。尽管青春不再,年华蹉跎,做真人的气质风骨,却在磨砺中得到了无可企及的成长。


二十三载归来,刘禹锡走进人生晚秋,重游京郊,慨慨然又一首《再游玄都观》:“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增广贤文》中说:“未经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可偏偏这位“前度刘郎”,不改“天真”。


这种天真,不是未谙世事的单纯、轻快,而是栉风沐雨后的洒脱、超拔。他还可以“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如果没有阅尽繁华,又遍尝苦难,没有这些倒霉、跌宕,没有重识一个个峥嵘的人生坐标,凄凉地里的无奈行走,一直在王叔文的集团中倜傥春风,刘禹锡,还是我们传颂的那位响当当的诗豪么?


天堂何往,地狱何方?天堂地狱,不过一念之间。没有哪个地方必定能成全你,也没有任何地方真正能毁灭你。比如金门大桥,是人类奇观,也是自杀圣地。


人生苦短,相逢的狂喜,必经的崩溃,所有的境遇,自在人心。你若匍匐惊惶,即使走到最好的地方,仍是毁灭;不改坚定天真,则任凭何处,都是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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