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寺,寺外有黯然开放的艳艳桃花。
我八岁那年,舅舅结婚。舅母来我家时,带来了一个象动画片中花仙子一样漂亮的妹妹,她就是小我一岁的蕊儿,蕊儿随母姓。
舅母曾经是江南风尘里的一朵烟花。没有人知道蕊儿的亲生父亲是谁,包括舅母。
突然有了妹妹,欢喜中凭添了一份责任感,也凭添了许许多多的快乐伤痕。无论哪个小男孩稍微欺负蕊儿一点,我都会与之拼命打斗......
那时我家住在沙漠边缘的一片小小绿洲之上,绿洲里唯一的一座小山成了我和蕊儿还有小伙伴们玩耍的天堂:春天山冈上放风筝,夏天山林里捉蟋蟀,秋天山寺里捉迷藏,冬天山坡上滑雪橇......
活泼时,蕊儿象一只蝴蝶翩翩起舞;沉默时,象一株黯然开放的桃花,躲在一个寂静的角落,除了我不允许任何人的接近。
阳光明媚的下午,十二岁的蕊儿说:“这座寺庙很阴冷,我有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我要在这里种满花”
� � �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 � � 庙宇周围的桃花都是蕊儿所栽,蕊儿爱花,尤爱桃花。
蕊儿喜欢看蝴蝶在桃花丛中飞过,喜欢把五彩的糖纸折叠成一只只美丽的蝴蝶,喜欢站在山顶,把我为她捕捉的几十只蝴蝶和她精心收藏折叠的糖纸于有风的日子里一起放飞。
漫天飞舞的蝴蝶里,蕊儿的笑容如天使般圣洁,眼神里溢满自由和幸福。
忽然,蕊儿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一本正经的说:“哥,今晚我做你的新娘吧。”
蕊儿的眸是两潭幽深的湖,泛着圈圈潋滟。
那一刻,我有纵身入湖的晕眩。
前世今生的等待也许只为了此刻的没顶沉沦。
那一刻,恍然明白,原来蕊儿就是我宿命里的桃花劫。
那年,我十六岁。
不知道建于何年的古寺见证了几代人的愚昧和无知,也见证了我和蕊儿的成长与爱情。
� � � 与蕊儿的相恋,遭到了舅舅和舅母的强烈反对。
“八字不合,命中相克”
“咱家蕊儿这么漂亮,要找也得找个有钱的,嫁个穷光蛋没门儿”
舅母的话深深的刺痛了血气方刚的我,看着整日唉声叹气的父母,看着一贫如洗的家,我毅然的放弃了一直以来的大学梦想,走进了一所中专。
学校离家三百多公里,寒假顶着漫天的飞雪匆匆的回到家中,母亲告诉我,蕊儿在山上。
略微的惊诧之后,我转身出门,兴奋的奔向那曾经见证我和蕊儿成长与爱情足迹的小山。
一路飞奔,我不停的大声的喊着:“蕊儿,我回来了。蕊儿,我回来了......”
� � � 桃花林中有坟,坟前站着如雕塑的我。
墓碑上的字迹象一把带血的刻刀,清晰而疼痛的映入眼帘,直抵灵魂——周蕊生于一九七七年十一月十六日,卒于一九九四年一月二日。
寒风涤荡着空旷的漠野,有雪自眼角结成晶莹的冰棱.....
母亲的话若有若无的钻进我的耳膜:舅舅和舅母收了镇长家的八千元彩礼,把抵死不从的蕊儿捆绑着嫁了过去,新婚之夜的当晚,蕊儿割脉自杀。
八千元,就能买断蕊儿的青春吗?八千元,就能买断蕊儿的幸福吗?八千元,就能买断蕊儿的生命吗?
持刀砍伤了舅舅和舅母,一把火烧了阴冷的寺庙,带着蕊儿的遗书逃离家乡.
� � “哥,不要为我悲伤,我是带着笑容离开的。
因为有一场爱,燃烧过我桃红的华年;
因为有一场爱,蝶舞过江南的水岸;
因为有一场爱,横贯过我生命的流域;
因为有一场爱,照亮了我的今生来世。
......
蕊字三心。
‘一心’留证天地,我的内心永远象桃花那样洁白;
‘一心’留给你,我想永远是你最爱的妻子;
‘一心’留于红尘,见证这永远也无法洗去的愚昧和罪恶。
不是每个人都能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我的生命只为寻找那一丝爱情的光线。
而今夜,今夜我只想做你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