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对付困难最简单,最便捷的办法莫如举起双手向它投降,但是,现实却是:几乎所有的人即使在身陷绝境,无力回天的情况下也要拼尽全力作最后一搏,像西楚霸王那样为英雄史诗的最后乐章添上一个壮丽的音符。——很长一个时期以来,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
如果你是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孤老头子,你的全部家当就是一间破屋外加一架床,一张桌,一把椅,更为糟糕的是:你仓无粒米。——假如你是这样一个倒霉透顶的老头,你将做何打算?答案虽然很多,但是,说不定你会选择自杀。谁愿意艰辛无比而又了无希望的活着呢?然而,老兄,你错了。现实生活中,每时每刻都有成千上万的人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同时,也有不计其数的人死去;可是,自我结束生命的人却寥寥无几。我们谁都明白,无论你是皇帝还是乞丐,最终都免不了面见上帝的那一刻。我们为什么要在世上忍受百般的煎熬而不一了百了,永远超脱呢?可能,你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要活下来,而只是本能地活下来——简单而顽强地活下来。是什么东西使我们如此的坚强呢?
十多年前,我曾读过《老人与海》,上大学时,老师专门为我讲解过《老人与海》,然而,两次《老人与海》均未在心中留下太多的印记。初读《老人与海》时,我还读过《热爱生命》,描写的也是人与自然搏斗的故事。很精彩,但是,我压根儿就没读懂。因而,一直诧异列宁弥留之际还要夫人为他朗诵《热爱生命》。当时,我是一个伐木工人,有一天,天快黑的时候,我独自扛了截木头急急忙忙往家里赶,爬了一段陡坡,正累得筋疲力尽之时,猛不知被绊了一跤。我重重地摔在地上,眼前金星四溅,怎么也爬不起来。多次努力失败之后,我干脆躺倒在地,不做起来的打算。心想,就是躺在景阳岗上,老虎来了也不起来。读着《热爱生命》,想着躺在山坡上的情景,既为自己的洒脱而自豪,又为那个艰难地爬行于冰天雪地的“怕死鬼”而好笑。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心里嘲笑着那位“热爱生命”的老兄。但是,现在,我笑不起来了。是的,这位老兄的肉体是遭遇了极大的不幸,可是,这些年来,我的痛苦也不少啊。假如有那么一天,我的生命受到威胁的话,我也会象“热爱生命”的老兄那样爬的,且不管能爬出一个什么结果来。
我们为什么要百折不挠地活下去呢?我再次打开了海明威的《老人与海》。
假设一连84天出海而一无所获,你将怎样呢?诅咒?沮丧?绝望?砸碎渔船,扔掉网叉……对于如此倒霉的背时运,有一个人却既不气也不恼,他坚信明天一定会时来运转,他认定85 是一个吉利的数字,在第85 次出海时一定能钓到一条大鱼……这个对明天永远充满希望的人就是前文所讲的那个差不多一无所有的孤老头子。尽管他身上的一切无一不显苍老,但是,他的双眼却湛蓝如海,明亮如镜,充满了自信和希望。上天不负有心人,第85次出海的时候,他真的钓到了一条大鱼。然而——如果这条鱼决定往下沉,我该怎么办?不知道。如果这条鱼下潜后死掉了,我该怎么办?不知道……各种困难纷至沓来。面对如此众多的困难,他不知如何是好,但是,“不过,我总会有办法。我有许多办法可想哩。”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他从不怀疑自己取胜的能力。他钓到的确实是一条大鱼——一条把他在海中拖了两天也未露面的不知有多大的鱼。他的肩膀被钓绳深深地勒着,人和船让鱼一个劲儿地拉着。孤立无援的他拿鱼豪无办法,只能听凭鱼的摆布,任由鱼儿拖向深海,拖向前途未卜凶吉不知的地方。此时,有的人或许会考虑这样的问题:是不是放了这畜生。因为,它到底有多大,能不能战胜是一无所知,毫无把握的。但是,老头想的却是:既然没人来帮我,便不会有人来帮你,不论你到哪里去,我都会跟着,一直到死。他思考的是如何降伏它,战胜它,而不是向它投降——不管它多大,多了不起,我都要抓到它。在坚定的信念的支持下,最终,他捕到了那条奇大无比的鱼。在归航的途中,面对鲨鱼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他一直战斗到手无寸铁,赤手空拳为止。尽管失掉了那条费尽千辛万苦才捕到的大鱼,但是,他却是一位英雄和胜利者。其实,当他的鱼刀被折断的时候,我们谁都明白:完了,再也无法击退鲨鱼的袭击了。往后,无论怎样的努力,终将归于失败。不知你怎么看,要是我,一定举起双手向鲨鱼投降。但是,那个倔强的老头根本没有屈服和妥协的念头——不管能不能赢,我都决不低头。不论你是多么凶恶的鲨鱼,只要你敢于咬我的鱼,我就要向你举起木棍——只要有东西可举,我就要举,然后重重地敲下来。实在无物可举时,我还会举起赤空的拳头——尽管这于事无补。这个倔强的老头为什么这么不服输,这么不低头呢?为了泄愤吗?命运是不可以泄愤的,单单对鲨鱼或别的什么或许还行。那么,是什么支撑起这位勇士的不屈的灵活的呢?
是自信!
读大学时,我曾读过尼采的《超人》。对于这位唯心主义哲学家的“骆驼——狮子——狐狸”说如云如雾,差点从了先生的疯人疯语说。现在,重读了《老人与海》之后,我的心里豁然开朗了。是的,只要你有坚强的意志,千斤重担也能担带,死亡之地也能穿越;只要你有顽强的信念,你就会勇猛无比;只要你充满信任,你就会拥有世界上最高的智慧……人啊,最终战胜他的只能是他自己,除了自己谁也无法战胜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