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谎言· 知识分子

作者: 赵允芳    人气:    

小时候我对吃总是充满了幻想。看《老人与海》，每次看到最后都会哭起来，为老人桑地阿果那条几乎被鲨鱼吃光的大鱼。从此却记住了海明威和他笔下的大鱼。我生活在没有海的都市里，很难想象那鱼能大到什么程度，当然，也还有波光中海的气息与马林鱼的滋味。
在无数次的冥想中，我曾经以为差点就可以触摸到那粘滑、新鲜的大鱼背脊了，英国一个叫保罗·约翰逊的人却击破了我许多年来对那条大鱼的幻想。他说，那条捕来的鱼其实并不存在，那只是海明威18岁那年从集市上购买来的鱼，因为长久无人问津已经腥臭不堪，丝毫没有了大海的气息。他是说海明威在撒谎吗？他还顺着历史留给他的蛛丝马迹，找到了海明威的另一个关于大鱼的谎言：1949年，海明威已经50岁了，他写信给他的朋友汇报说：“为了庆祝我的50岁生日……我做爱3次，还到俱乐部去连续打中10只鸽子(飞得非常快)。我与朋友们喝了一箱皮勃儿·海德西酒，花了整个下午在海面上寻找大鱼。”

保罗·约翰逊之所以认为这句话是谎言，是因为海明威的第四任也就是最后一任妻子玛丽·韦尔什的一句证言———海明威经常向别人夸耀他与玛丽性交的次数。海明威死后，查尔斯(巴克)·兰汉姆将军向玛丽求证过这个问题，她叹息着说：“那要是真的该多好！”

保罗·约翰逊断定，海明威说谎的习惯来自他自身知识分子的典型信念，在他看来，海明威有时候简直就是在鼓吹———撒谎是他作为作家的训练内容之一：“最优秀的作家都是说谎者，这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这一行的主要工作就是撒谎或是虚构……”

与海明威的四次婚姻相比，托尔斯泰的婚姻也许更为出名。保罗·约翰逊在托尔斯泰这一章中说道：“这位知识分子认为所有的事情都应该公开，每一个潘多拉的盒子都必须揭开，丈夫与妻子应该相互告诉对方所有的一切。”于是，他坚决要求妻子阅读他已经写了15年的日记。妻子吃惊地发现了另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世界：她的托尔斯泰记录了他每一次光顾妓院，以及他与妓女、吉普赛女郎、乡村妇女、他自己的女农奴，特别是还有他母亲的女友等的性关系。索尼娅第一次得知她嫁了个性怪物。托尔斯泰一边引诱村妇、出入妓院，一边带着深深的罪恶感，然而他更多地责怪女性，托尔斯泰19岁时就将自身无法消除的欲望矛头指向女性，他写道：谁是我们身上淫荡、放纵、轻浮以及其他一切恶刁的根源，难道不是女人？谁应当为我们所丧失的勇敢、坚定、理智、公正等天性中的美德承担责任，难道不是女人？他不承认妇女能够成为严肃、成熟和有道德的人。1898年，70岁的托尔斯泰还固执地反对J.S.穆勒在《妇女的屈从地位》中的妇女解放观，他认为甚至应该禁止未婚妇女从事某种职业。保罗·约翰逊说，“实际上，在他看来，妓女是对妇女的极少的‘体面称呼’之一。”

在保罗·约翰逊的放大镜下，名人们的道德尘埃粒粒分明———海明威伪造自己在大战中的经历；富裕的布莱希特在一个号称无产阶级领导的国家里，每天花几个小时把灰尘弄到指甲里，以装成工人的样子；卢梭自称“没有一个父亲会比我更加慈爱”，但他又把自己的5个亲生孩子送进育婴堂，卢梭的《忏悔录》成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保罗·约翰逊的这本《知识分子》并不最终指向名人们的私生活，他想说的是，从一些生活中最典型的细节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要警惕知识分子，尤其是一些带有强烈权力倾向的人文知识分子，因为一旦他们与极端权力结合，他们就可能将他们的胡思乱想而非真正的有价值的思想作为终极真理强加于人。

任何一种面纱的揭破都是“惊世骇俗”的。不过，你却越来越难明白生活和小说到底有什么不同，也许，没有谁能分清其中的边线。不能因为小说不是生活，就说小说不真实，同样，也不能因为生活像一部小说，而说生活来自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