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前短语:智愚的分类
天才有两种:一种是愤怒的天才,一种是浪漫的天才。白痴也有两种:一种是真的白痴,一种是假的白痴。
忙
——陈桥著
“桥边日出犹酣睡,山外斜阳已早归,几杯冷炙饶滋味,醉倒在回廊古庙,一凭他雨打风吹!”
在这分秒必争的世界里,郑板桥的这首描述叫化子的道情,其境况是教人多么向往啊!社会愈进步,分工愈细密,在高度机械文明的社会里,每个有工作能力的成员,都成了运转机械一枝杠杆,乃至一个螺丝钉。当你被安装在某一个部门的时候,时间就成了你的主人。几点几分起床,几点几分吃饭,几点几分挤车,几点几分打电话,几点几分吸第几支香烟,几点几分上第几次洗手间……所谓“Clockwork”此之谓也。据说西哲康德先生即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当他的邻居看到他老人家出来散步了,赶快校正自家的钟表。
在“物尽其用”的原则下,每颗“螺丝钉”都有其份内的工作。因此,在一个充分分工的社会里,“忙”赋予了个人优越之感的权利。愈是惶惶不可终日,愈是显示着个人地位的显要。大忙人者,大要人也。从一个英文字汇里可以体会出此言不虚来,你看“business”这个字不就是由形容词“busy”所变来的抽象名词吗?谁不想出人头地?难怪钟表店的生意愈来愈好。
东方的古老文明多具崇尚闲适的特色,在其文学作品里,单就韵文一项而言,以出世精神为歌颂对象的名句实在不胜枚举,譬如在元曲里,就有骚人墨客们认为:
“闲,天定许;忙,人自取。”
另外,还有三句把“忙”表现得更具体的是:
密匝匝蚁排兵,
乱纷纷蜂酿蜜,
争攘攘蝇争血。
这原来是东篱先生假借昆虫世界里的“忙”来烘托此一熙熙攘攘的显示社会。“蚁排兵”是有组织的忙,在一个命令一个动作之下规规矩矩的忙,也就是所谓的 “螺丝钉”式的忙。“蜂酿蜜”是牺牲式的忙,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式的忙,所谓“去年养蚕十分熟,蚕姑只着麻衣裳”颇有此意。有时这种忙是为忙碌而生活,倒不一定是为生活而忙碌。你要是不许他忙的话,他可能会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儿,他们乃是天生的劳碌命。“蝇争血”则是叫人特别恶心的忙,蝇,本身就是一种不知洁身自好的昆虫,天生就惹人讨厌,敢与人为敌,却又没有能力正面作战,连扮演个魔鬼吓唬吓唬人的资格都没有。他的嗜好就是脏,就是臭。别人不屑的,他却最有兴趣,就凭他这一套行径,连保护动物协会也不会替他说话的。
说起忙来,在这多姿多彩的世界可也真够人瞧的了,“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小我,在芸芸众生的周遭里,自己总得扮演一个角色,这角色往往由不得自己来选择,否则的话,谁不愿做一片闲云,谁不愿做一只野鹤?可是论起福份来,又是“几人能够”呢?那么演个什么呢?纵然是个丑角也不必在乎,只要不“丑”到像只苍蝇就好了,小心人间还有DDT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