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办第二代身份证,去陶然亭派出所照了一回像。照片瞬间就出来了,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与旧身份证的那张一比较,蓦然发现,过去的我与现在的我竟然有了不小的变化呢。
岁月如刀,已经悄悄地为我整了容颜。原先的我,脸庞光洁而青春,带有几分稚气,目光进逼;现在的我面颊被放大了一圈,有了沧桑之感,目光温厚。最为明显的是,岁月在我的眉宇之间刻上了一个惊叹号,在我的眼睛下面刻上了两弯浅浅地上弦月,在我的下巴下面又贴上了一层下巴。难怪我去年春节满怀思乡的情愫回到曾数次的在梦中寻找的故土,走在曾经给我欢乐和痛苦的童年的小镇上,遇到的却是"相见不相识"的陌生的目光。
岁月如河,像磨损石子一样打磨着人的面容。不同的是,河流是将粗糙的石子打磨得越来越光洁,而岁月则是将人们光洁的面容磨损得越来越粗糙。岁月是以沧桑的形式雕刻着人的面孔的,是自然的造化,是人自身无法抗拒的。尽管现在不少人采取口服养颜药、做拉皮整容等多种方式,抗拒着岁月的腐蚀,但难免有"装嫩"之嫌,给人以"老人簪花不自羞,花自羞上老人头"之感。
岁月如镜,可以通过五官透视人的灵魂。从儿童的脸上,可以读看到的是天真烂漫;从青年人的脸上,可以看到清纯美丽;从那年事渐长者的脸上,却可以看到优雅平和;从饱经风霜的老者的脸上,可以看到睿智深邃。现代的科学技术,可以将自己的面孔按照某个美人坯子进行复制,但灵魂深处的东西是永远无法复制的。《世说新语》上记载着一段著名的传说,说的是曹操要接见匈奴的特使,担心自己的面容不够雄武,不足以震慑来使,便让一个姓崔的人来假扮自己,而自己却持刀立于床头,假扮卫士。接见完后,曹操派人问特使对曹操的印象。不料特使说:"魏王确实优雅,然床头捉刀人,此乃真正英雄也!"。
岁月不会重复,但面容可以塑造。我这里说的塑造不是物理和化学意义上的塑造,而是从灵魂深处的塑造。因为从一个人的面孔可以透视人的灵魂,灵魂也可以反观和塑造人的面孔。人们常说,多笑者必然多鱼尾纹,多愁者必然多抬头纹,巧言令色者嘴皮薄厉,好学深思者目光深邃,心浮气躁会使面部肌肉紧张混乱,气定神闲者面部肌肉舒展和谐。一个人成长的过程,经历过的每一件事情,交过的每一个朋友,读过的每一本好书,每一次失败的痛苦和成功的喜悦,都会在心中一点点的积淀,日积月累,渐渐改变着人的眉梢眼睛、鼻子嘴巴、前额面颊,以至于人的神韵气质。我曾对比过鲁迅、海明威、达尔文、爱因斯坦等人从少年到晚年的照片,从中可以看出这些智者的智慧和胸襟逐渐在他们面容上生长和成熟,最后成为人世间的精品的过程。我也曾在文物市场上不止一次地看过慈禧太后留下来的画像和照片,她老年时的容颜的确护理和保养得不错,但给人的感觉依然是满脸凶相,令人心寒。
岁月对人的面孔的改变是无情的,不负任何责任的,倒是我们自己应该对我们的面孔负责。中国人有"相由心生"之说,认为一个人的面容"三十岁前靠父母,三十岁后靠自己",美国总统林肯说:"过了四十岁,一个人就应该对自己的相貌负责"。这些都说明一个道理,就是青年时代的面孔是父母遗传基因的结果,由父母负责,而中年之后的面孔是自己行为和思想的结晶,是自己灵魂的外泄,自然应由自己负责。自己怎样对自己面孔负责?古人早就有言在先:"三日不读书,面目可憎,语言无味","腹有诗书气自华"。说明读书能够调和人们平日工作紧张而麻木的表情,聚焦人们因为懒散而黯淡的眼神,捋顺人们因为过虑而未展的愁眉,提高人们言谈举止的品位,增添人们容颜的光彩。杨振宁不仅是享誉世界的科学家,而且对中外文化有很深厚的造诣,经常熟读诗书,这些都使他虽然年迈而依然容光焕发,魅力无穷。
岁月流逝,容颜易老。我们挡不住岁月对我们面容的雕刻,但我们可以对我们的容颜负责。因为我们的面容不仅属于自己,也属于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