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王学忠的诗《中国民工》

 “民工”这一称谓，很具有中国时代特色，实质上是中国新兴的阶层。他们既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农民，也不同于真正的工人，正是这一尴尬的身份，使得他们的处境也同样尴尬。中国民工是城市与工业的建设者，由于他们并没有完全脱离土地，而又处在特别注重等级的社会里，并不被城市真正地接纳。我曾在报纸上看过一则报道，写北京的一些周转房居民的厕所外墙上公然写着“禁止民工上厕所，违者罚款50元”。在许多人心目中，提到民工，似乎就是一件件廉价而又低贱的劳动工具，用之则拿来，用罢则弃之。每每火车拥挤，城市流动人口增加，这些人更会生出对民工的厌恶感。他们总是对民工流露出极端的不屑和与生俱来的鄙薄，而完全忽视了民工在我们所居住的这个城市当中所起的作用

在这样的传统认识背景下，诗人王学忠却以质朴而动人的诗句为我们勾画出别一幅感人画卷：

          喝罢元宵汤

          黄土地依然冰封雪冻

          民工们已开始启程

          先亲亲宝贝儿子

          再给病榻上的母亲深鞠一躬

          柴门边等候的是羞答答的妻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尽是情

          民工们已经启程

          若一波波奔腾的春潮

          似一阵阵喧嚣的烈风

          汽车，火车

轮船，乌蓬

          向一切需要力量的地方涌动

          让道路提速

          把黑夜除名

          一幢幢摩天大楼拔地而起

          立交桥飞架南北西东

          汗珠子是廉价的雨

          殷红的血随时可以牺牲

          对荣誉、功名

          从来不屑一顾

          劣质的烟卷

          缭绕着一条条腾飞的龙

          半斤烧酒下肚

          大把大把的苦痛便去无踪

           天空有阴，有晴

           民工们每天都是紧绷的弓

           即使偶尔头疼脑热

           喝碗姜汤歇上半个工

           翌日起来

           照样是一座雄性的山峰

           中国民工

           一群不再死守家园的弟兄

           勤劳与力量的象征

           背上的铺盖卷

           裹着一个沉重的梦……

    不免引起人们长长的沉思：忍受着城里人冷眼的民工们，他们也有自己

的“宝贝儿子”，“病榻上的母亲”和“羞答答的妻”，可是为了挣一份生活，他们不得不“喝罢元宵汤”，在“黄土地依然冰封雪冻”的时候就启程奔向远方的城市。在那样的地方，精彩的都市生活并不属于他们，虽然他们以“汗珠子是廉价的雨，殷红的血随时可以牺牲”的“狠劲”来为这个城市的美丽付出了自己的千辛万苦，然而，他们依然遭受城市人的歧视，建造的也是非自己的家园，“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家”，他们晓得自己的根始终在农村。为了排遣别乡离亲的思念之苦，他们烧起一根根劣质的烟，喝下一盅盅烈性的酒，心里有苦也便一醉方休。出门在外惧生病，生活累了，身体病了，心里就更苦了。然而苦归苦，“喝碗姜汤歇半个工”,翌日起来，照样得拼自己的全力来竖起“一座雄性的山峰”。这就是我们中国的民工，纵然命运苦若黄连，但他们依然趋之若鹜，奔向远方,不为别 的——仅是为了生活下去。

    流贯于诗篇的一股股眷眷的离别之情，一股股背井离乡，流离奔波的悲苦之情，不禁涌上我们的心头，震颤读者的心魄。这正是诗人以其一颗具有独特感受力的心灵和新颖抒写视角的作诗潜质为我们赢来的真切感动。下岗和摆地摊的生活经历铸就了诗人作诗的特质，他始终以一种怜爱与敬佩的目光密切关注着底层劳动者的生存状态并讴歌他们的辛勤与不朽业绩。诗人的心和老百姓的心连在了一起，诗人成了为民请命的歌者，也成了为中国民工正身的呼吁者。“民工”，农民工人，我们往往将农民的低等与工人的廉价相拼合来阐释“民工”的价值。而诗人却以其切身的体验与悲悯的情怀为我们真真切切地抒写了一回中国民工。他们有不舍的亲情，他们有生活的无奈，他们也有为生活而拼的意志和辛勤，而最后也沉淀出他们为城市和工业发展所带来的不朽功业。诗歌以真实的叙写取缔了人们予民工长期的鄙夷与轻视，刻写出中国民工真实的处境与身份。这是诗人的渴望也是读者的期盼。

                            （王海燕寫于湖南科技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