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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克斯半島上的三色旗
作者: 南太井蛙
人气:
日期: 2011/2/15
一七六八年八月,植物學家約瑟夫‧班克斯登上「奮勇號」隨庫克船長遠征
時,才二十五歲,庫克船長把船長室讓給班克斯作研究用,後來還將南島東部
最大最美麗的半島命名為「班克斯半島」,足見班克斯對這一次探險貢獻殊
異。後人還通過班克斯撰寫的游記,比對庫克日記,發現兩人對南太島民特別
是毛利人的不同看法,班克斯流露出他那種貴族對所謂「野蠻人」的傲慢与偏
見,而庫克船長卻顯現出尊重土著的人道主義情怀。就此而言,將半島冠以班
克斯,似乎高抬了此君,隨便給他一個海岬或小山頭命名就行了。
在吉比斯山口(Gebble’s Pass)駐足遠望葵扇形的半島,你會驚嘆自然之力
的神奇美妙,三座火山爆發後形成起伏崗巒与彎曲灣岬,百萬年後又在火山灰
沃土上長成一片蔥蘢,一條又一條南北走向的山脈,如同一道又一道天成的屏
障,隔斷了半島与外界的通行,使這里別有洞天。
進入半島只有南緣惟一的道路,經過「小河」居民區,通往隱在群山中的阿卡
羅阿港。從空中鳥瞰港口,它的形狀酷似一位扭臀起舞的毛利姑娘,法國小鎮
阿卡羅阿(Akaroa)就在她翹起的臀尖上。
魯拉福德街上的老房子還飄著法國三色旗,建筑風格跟紐西蘭其它村鎮并無
差異,實乃英國建築本身受法國影響殊深,包括早期的哥特式以及十九世紀初
的古典復興,都是源於歐洲的資本主義中心法國後傳至英倫三島。當然要是細
看,還是能見到一些色彩明快、裝飾纖細的特點。
巴爾格里街上最多這種迷人的法國小屋,藏身在樹蔭与花影深處,倚著歪斜
的柵欄窺望,屋舍門窗、外牆、屋頂色彩搭配相宜,与夏花絢麗的庭園渾成
一體,猶如一幅恰到好處的印象派作品,有雷諾爾的豐腴、西斯奈的清麗,雨
後初霽,碧空如洗,落英紛飛,蒼苔斑駁的台階上鳥雀覓食,畫面油彩鮮艷強
烈,似猶未乾,作者卻因事匆匆離去,遺下畫作遲遲未歸。
另一所法國式農舍的平房,是博物館的一部份,它是鎮上倖存下來的兩幢古宅
之一,建於首批法國移民抵埠的一八四零年。農舍主人的親兄弟,就是「巴黎
伯爵號」的船長朗格羅斯,他就是在英國殖民地里建立法國殖民地的歷史締造
者。
朗格羅斯船長一八三八年發現這個隱藏在崇山峻嶺深處的港灣,認為可以在
此建立一個法國人的城鎮,以便來往南太平洋的捕鯨船得到補給。他付了六英
鎊給當地毛利人作為買地的訂金,并約定日後再付清餘下買地款項二百三十四
鎊。
朗格羅斯船長回到法國後組織了公司并成為股東之一,召集一隊六十三人的
法國与德國移民家庭,為日後在阿卡羅阿建立法國殖民地作了差不多兩年的籌
備。
一八四零年八月十八日,「巴黎伯爵號」載著朗格羅斯与六十三名移民抵達阿
卡羅阿,才發現這里巳經飄揚著英國的米字旗,原來英國人与毛利人簽署了怀
唐依條約,曾答應把地賣給法國人的兩名阿卡羅阿毛利酋長,也在條約上簽了
名,并且收下了英國人贈送的煙草与毛毯。他們可能以為朗格羅斯一走兩年,
也未必會重返,就沒把當年收的那六鎊訂金放在心上,所以「一女嫁二夫」把
土地出手兩次,導致英國人和法國人對峙起來,令人欣慰的是沒有發生衝突,
法國人終於獲准登岸定居。
朗格羅斯船長兄弟的房子在海濱,只有兩個房間,被恢复成早期首批移民家居
擺設,起居室兼飯廳兩用,從狹窄的窗戶望出去是一片海景,水波不興,鷗飛
魚躍,灘頭小舟無人,隨波起伏。窗前几上擺著精緻的茶具,純銀小匙在午後
陽光下閃著亮光,牆角的鋼琴蓋已掀起,樂譜鋪陳,撫琴的少女卻不見芳蹤。
這些早期歐裔移民的故居,雖然盡量營造原居地的氛圍,總難掩創業維艱的
清苦与辛酸。安家在阿卡羅阿的海濱,寒夜圍爐撫琴輕唱,誦讀詩篇,聽異鄉
朔風撲打窗扉,遙遠的故鄉一次又一次在夢境里召喚游子回歸……每念及此,
就教人不由嗟嘆,初入蠻荒的墾殖歲月,也絕非如進流蜜与奶的迦南之地般理
想!
把屋前花園佈置得美侖美奐而且自行享用,是法國人与英國人不同之處。傳
統的英國人雖然也整理設計和照料前院,但再怎麼賞心悅目,他也只在後院活
動,而法國人似乎更樂意在屋前享受戶外的陽光。朗格羅斯船長兄弟當年為什
麼把長椅放在屋前望海,就變得不難理解了。
在薔薇圍繞的長椅上望海,柵欄外路人悠游信步,我的遐思須臾飛越百年歷史
時空,終於觸及朗格羅斯船長那隱秘的心弦:他之所以鍾情於眼前這微風吹皺
的藍海,很可能是因為阿卡羅阿散發著地中海風情。還記得一篇寫地中海的散
文里提到﹕對於航海者与冒險家而言,大海便是不朽不變、永遠常在的母親。所
以法國人稱海為La mer,与母親La mere同一讀音。
紅白藍三色旗在風中飄揚,但它從來都不是主權的標誌,更多的時候被作為
另類風情的色彩,輕抹在這個數百人口的美麗小鎮上。在旅遊旺季,當世界各
地觀光客大批湧至,它又成為滿足好奇心的最佳廣告。盡管仍有人稱它為國中
之國,因為阿卡羅阿迄今保存法文街名,昇法國旗,還舉行紀念初履斯土的傳
統儀式,戴拿破崙三角帽的法軍鳴炮慶祝,但載歌載舞的男女,只把驚起群鷗
的巨響,當作節日的禮炮。
許是年代久遠了,又或者是識透歷史風塵,阿卡羅阿隱身在港灣深處与世無
爭,一百多年了仍如此俏麗卻又那麼淡泊。
夜寒露重,南島的夏天仍有著幾分秋涼,日間人聲鼎沸的海濱一片荒寂,惟
見潮汐不倦地湧來又复退,山坡上的人家都亮了燈,沿街信步,踏著月色也
踏著那瀉滿一地的燈影,我聞到晚餐飄香,幻想有哪一扇窗扉,還亮著等我
歸去的燈光,多想帶著我的書和畫箱入住那里,從此在家人親友的視野中突然
消失,斬斷那未了的恨愛情仇……倦了的游人啊,你我俱是他鄉之客,匆匆來
了复又離去,能悄悄推開某扇依呀作響的門扉,回夢中家園安息,實在并非逃
離,而是一种解脫。
在這次旅途中,不斷有這種念頭,每至一地,見有小屋陋舍,遂起隱居之心,
終因塵緣未了,後又作罷。惟獨在阿卡羅阿,是真真切切要留下來,不作他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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