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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 來的那些天,早上經常被鳥雀吵醒。睡眠被影響,的確讓人窩火。比方說,週末早上,公園裡年輕人玩排球時的大聲叫喊,就特別讓你無語。它們帶著異域的色彩, 若有若無地穿過你的窗戶,到你的耳朵中來。但被鳥雀這種精靈吵醒,不在窩火之列。睡眼惺忪的你甚至會覺得有種幸福的感覺。
它 們,好像是麻雀之類的,叫得那麼難聽,卻又那麼悅耳。有時候會是一種海鷗,拖著很長的嘶啞的聲音飛過,你簡直就聞到了潮水的氣息。有一天居然還聽到了野雞 的叫聲。我只在國內鄉下聽過野雞的叫聲,也見過它那火紅的翎羽。那是相當遙遠的記憶了。沒想到在南太平洋的一隅,又重溫了這樣的記憶。可知多麼欣喜。
很多年沒有被鳥雀吵醒過了。在北京的群樓之間,連見一隻鳥雀兒也算奢侈的事情。那些從小在城市長大的孩子,大概只能去動物園才能看到它們究竟是什麼模樣吧。
說 到鳥雀,這邊真不少。當你走在海邊時,能看到海鷗;走到開闊的市內草地時,能看到鴿子;甚至在學校機房,突然就會有只麻雀從椅子底下跳出來,一蹦一蹦地, 然後就不見了。一次,在購物中心的麥當勞邊吃東西邊和朋友聊天,有只小麻雀跳上了旁邊的桌子,啄食著尚未來得及收拾的殘食。它從哪裡進來的呢。奇怪的是大 家對此並不以為然。它們也並不怕人。
聽說在這個國家,未經許可對這種種小精靈作出了什麼不敬的舉動,法律可能進行嚴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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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羅馬》連續劇的時候,西塞羅這個人名讓人印象深刻。估計這是英語中唯一一個讓我覺得很有中國文化意蘊的名字。你會不由得想起張志和的《漁歌子》來: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多麼寫意。
文 學作品中的鳥雀意象是挺有意思的。莊子會以大鵬來自喻,李白也常以鯤鵬自比。這個傳統可能得追溯到屈原去,他以人的道德法則劃分鳥雀,開始了中國詩歌史上 “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諂佞;虯龍、鸞鳳,以托君子”的歌詠傳統。於是麻雀常常被不幸地當作嘲諷奚落的物件,到二十世紀甚至被列為四害 之一。真有點委屈。
其他的如杜鵑啼血,鷓鴣聲聲,閑鶴,孤鴻,燕入尋常百姓家,多少也體現了某種圖騰崇拜的意思。《山海經》中不死鳥的形象,簡直是古人精神寄託的象徵。英文詩 歌中也愛用鳥雀意象。華茲華斯的雲雀離不開家的牽絆,雪萊的雲雀則是絕對自由的象徵;科爾律治的夜鶯叫得多麼甜蜜,而濟慈的夜鶯卻往往帶來痛苦的幻想。
聽說有一種鳥,長年累月在天上飛,收翅停下來的那一天也就是生命結束的那一天。這有點像曇花,數年生長,只在夜晚開放。美麗是稍縱即逝的。
實際上,這些鳥雀中,最有人文情結而未被人意識到的要算候鳥了。它週期性地出來,然後又回去。它可以算是最有故鄉情結的鳥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