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蒂阿瑙(Te Anau)兩日,首日只在湖邊餵海鳥与水鴨,充份恢复體力。湖畔小鎮平淡無奇,只是旅店甚多,鎮民千餘,遊客卻往往超過三千,除了附近的螢火蟲洞可供一遊,在鎮上留宿者都以米佛遜灣為目的地。
深達四百多米的蒂阿瑙湖也是冰河移動時,巨大的自然力量挖鑿出來的,景色雖美,但從南島的頂端南下,見過了瑰麗耀眼的蒂卡普湖与瓦卡蒂普湖,珠玉在前,再看蒂阿瑙湖就感覺平平了。
傍晚時分,去了蒂阿瑙以南的瑪那普利湖(Lake of Manapouri),一湖綠得如翡翠的水邊隱現著小小的珍珠港,搭乘港中渡輪,可至威爾莫特通道(Wilmot Pass),那里有個深達地下一百八十米的水電站,山那邊是迷宮式的道特富爾峽灣(Doubtful Sound),青山翠巒間人跡罕至,可惜此無暇一遊。
幾乎所有旅游資料都反复提醒,自蒂阿瑙去米佛遜灣路程雖不到一百二十公里,但由於值得下車一遊之處實在太多,預留再多的時間也不會令人覺得後悔。途中沒有加油站,出發前往油箱里注滿了汽油,絕對是必要的。
因為對峽灣奇景神往已久,晨起出發前往時,心里很有了些朝聖的感覺。把車子開上米佛遜灣公路,沿蒂阿瑙湖畔向西行駛,公路兩側皆是農場的青綠草坡,卻不見鄉村人家,若不是仍有著密密的羊群吃草,恍惚間還以為那只是荒原而非牧場。
走完這段稍嫌枯燥近乎平淡路程,駛入國家公園入口處,路旁突然出現茂密的山毛櫸林,透過叢林濃蔭,可以窺見一片又一片草色金黃的沖積平原。但跟前方的壯觀如巨幅油畫的艾格林斯頓山谷(Eglinton Valley)相比,公園入口只是小小一張淡彩速寫而已。
進 入千米峰巒高聳環繞的艾格林斯頓山谷,遼闊的金色平川撲面相迎,宛如一座藍天為頂、高山作壁、草原鋪地的殿堂,盡管有人在這里大興土木,調來各式機械,鋪 設一條如此漂亮平整的公路,還劃上精緻的界線,但這惟一顯示工業文明力量的標誌,仍然被永恆而莊嚴的荒蕪寂靜所湮沒,立於平川之上,仰望彌高,除卻融化的 冰川雪水潺潺流淌於足下,只覺得耳膜有股無形的壓力在律動,仿佛有位沉睡巨人在深深呼吸。
我幻想自己所立之處,百萬年前也曾經覆蓋千米厚冰,高可及雲,年复一年,冰河緩緩推進,雖然日移數吋,然所經之處,摧枯拉朽,岩石化為霽粉,地表也被挖鑿,深為湖泊,淺為平川。能親睹造物神工,除卻驚嘆,亦只能默禱無言。
在 經過南阿爾卑斯山分水嶺時,生平頭一次目睹植被的明顯變化,仿佛有魔棒點化草木變色,適應寒帶的歐洲山毛櫸林突然變成了冷溫帶雨林,拜塔斯曼海的潮濕西風 帶來年平均七公尺的豐沛雨量所賜,這一帶的草木生機特別蓬勃盎然,公路仿佛化為一條由錦葵科長綠樹木和晚櫻科植物構成的綠色隧道。
同美不勝收的綠色隧道相比,荷馬隧道(Homer Tunnel)就顯得愈加簡陋与陰暗。這條從堅硬如鐵的花崗岩中開鑿的隧道,從東向西作十度傾斜穿山而過,長達一千二百七十米。上一世紀三十年代經濟蕭條時期,政府為提供急需就業機會,規劃了這項工程,前後總共化了近三十年才完成。我很詫異至今無人提起是誰決策開鑿隧道的,因為沒有這條隧道,米佛遜灣將因層巒險阻而永隔人世,更不會列為世界八大奇景之一。
經過黑暗中向下滑行的駕車驚險,一出隧道西口,雄偉的克雷道大峽谷豁然躍現,長年被雪水侵蝕得裂痕斑斑的花崗岩,帶來一種壓迫感,由此至米佛遜灣不遠矣。
迷宮似的十四條峽灣,港汊逶迤,峰巒疊起,巨石嵯峨,崖壑幽深,山險林密。有兩百多座島嶼,三百多個湖泊,十二道冰川,一千五百米以上高山三百餘座,瀑布數以千計。仿佛諸神為自己營造的秘密花園,加封了永隔塵緣的咒語,隱身在雪峰冰川後面,拒人於閫限之外,自成天地。秘密花園草萊未闢,不可嚮邇,從未有人一窺真貌。
立在徐徐駛入米佛遜灣的遊輪船首,已覺此刻擅入聖地,亙古不變的寧靜之中,只見一座座突起石峰,壁立水涯,下有綠樹,頂有白雪。峭壁上銀瀑飛瀉千尺而下,陽光從雲端間隙中直射下來,照出嶙峋巨石玲瓏刎透一面,亦映出峽灣碧水盈盈。要用人類蒼白貧乏的語言去形容描繪神祇花園,簡直是一種褻瀆。
甲板上的人全都靜默,有的人眼睛里含著淚水,我心亦感一陣刺痛,就像在洗禮之後不僅神清氣爽,還突然很有了一些眷戀生命的感覺!
遊 輪行行停停,不覺已駛出峽灣,船首劈開洶湧的波濤,如果再往東駛去,就可經過一道道峽灣到達黯淡灣,一七七三年庫克船長就在此下碇,整修「奮勇號」。船長 寄泊峽灣離去後不久,兩族毛利人曾發生血戰,哈威一族叛變,暗殺酋長後逃至蒂阿瑙湖,對方追殺到湖濱,雙方惡鬥死傷慘重,哈威族一半被殲,另一半逃走,從 此遁入峽灣地區,失去蹤影。
直至殖民時期,還有人在這一帶山林中,屢次發現神秘人出沒,哈威族人是否仍在別有洞天的峽灣存在,迄今還是一個謎。
船掉頭了,此時与蛙妻有了片刻的爭執,她非要說這才是秘密花園的入口,而我則堅持這是出口。但毋論出口還是入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古老的毛利傳說,証實了我的神之花園設想并非空穴來風。
毛利人一直肯定有位慈悲的神靈為了造福世人,打算改造這片土地,他掄起石斧劈崖開川,從南島底端開始,因為斧法未精,砍出了許多島嶼。待一直砍到北島,斧法己經得心應手,造出港灣又窄又深,可作漁場又可成為獨木舟的避風港。
那位童心未泯的神靈,正是在施展鬼斧神工塑造灣內山水之後,從這里出去濯足洗手的。
甚至可以想像出,他坐臥其間,頭枕雪峰、足浸海水熟睡至今的神態。我倆都壓低了嗓門,只對著掠過的青山流水絮語,惟恐驚擾了神靈的清夢。
盡 管景色四時更新別不相同,人類并沒有在這里居住,也許包括庫克船長、蕭伯納、殖民者与毛利土著還有我們,過去、現在与將來都只是峽灣的過客,人們所夢想的 并非在此長駐,只為尋找前往神奇新世界的通道。雪峰腳下,遠聞林鳥啼嗚,近見海豹翔游,你會覺得自己只是在湖山如畫間望風懷想,匆匆追趕白雲的過客。
調皮的船長把船開到了史特林瀑布(STERLING FALLS) 跟前,眾人衣褲均被濺濕,卻仍歡笑相迎那冰峰之水從天而降。
南島,我們終於在這神祇花園与妳相會,親睹了妳的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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