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澳纽网文苑 >
扭转乾坤
我們曾經在一起
作者: 南太井蛙
人气:
3780
日期: 2013/5/12
來到紐西蘭後与自己當年的朋友離得更遠了,他們之中相交最久者幾近六十年,是名符其實的梅竹之交,時間最短的也近五十年了。最近接到其中一位從澳洲打來的電話,一談就談至夜深,他收線了,但与他的交談,勾起了那多的往事,我哪里還能入寐?!
每當聽到同齡人嘆息我們這一代人生不逢時,我就會想到另一面,能親身浮沉於大時代激流,經歷生死磨難,悲歡離合,又有誰可以否認這是一個人生命中極為難得的財富。由此中所得之識見,所受之焠煉,所歷之情感,所立之思想,所信之真理,足令自已終身不渝,無堅不摧。僅此一點,當死而無憾!
現在回想起來,年青時代雖命運多舛,缺衣少穿,但生活里不盡是沉重的哀嘆,也有着快樂的歌聲。我和我的朋友們樂觀,是因為有希望﹔發奮,是因為有理想。在那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懼高壓之下,心怀希望与理想,還樂觀与不畏,本身就是無聲的反抗。
藝術,成了我們這些年輕人的心靈避難所。被侮辱与受損害的,只要回到她的怀抱,就一切都痊癒,一切都化為雲煙烏有。
當時在廣州,這樣的年輕人以興趣嗜好不同,分成許多個不同的組合,三五一夥,時聚時散,有時不同組合也會聚在一起活動。音樂、繪畫与體育,是最主要的三大組合。
那時的年輕人玩音樂有兩種方式,一是私下拜師学藝,托人找到被打倒的「學術權威」,偷偷接受名師指導,然後在家苦練,千方百計尋找樂譜,如果找到一位私藏有「四舊」唱片的朋友,使如獲至寶,約一班同好上門聽唱片觀摩學習大師技巧。
第二種方式是舉辦地下音樂會,有操琴伴奏者,也有引吭高歌者,更有一班愛好音樂的聽眾,十數人在某家客廳或臥室,立坐皆有,甚至有席地而坐者。所唱曲目即席擷取。
玩音樂風險最大,概因演奏歌唱均發出聲音,一旦被路人或鄰居聽到去告密,立即會有糾察隊造反派掩至,沒收樂器樂譜,還要抓回去訊問審查。所以辦音樂會地點要選好,門窗要關好,縫隙要堵好,然後才開唱。
搞美術的不發出聲音,也有風險,因為要外出寫生,幾個人在山林原野亂竄,東張西望取景作畫,就會誤闖禁區要地而遭逮捕。有時在市區寫生也會遇到麻煩,我在画鄺磐石醫院和魯迅故居白雲樓時就先後被抓捕两次,被指控是間諜,分別關了八個月和两個月。
除了寫生,也在家中作畫或是一起討論藝術和評畫。各自也都去拜師,不是系統性上課,只是將習作携去師長家中由他点評,這種百年以前的師生面對面單獨授教方法,反而令習畫者得到老一輩藝術家的真傳。
我的水彩塗鴉是跟諶亚逵學的,老畫家美髯垂胸,家中遍是花草,他年青時在法國和吳作人一起深造西洋画,回國後在上海美專、魯迅美術學院等高校任教,後在西安一所大学里教水彩,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來廣東的,只知道他是廣州市美協水彩画研究會副會長。
諶老授課時直指我的畫中那里畫糟了,然後即席示范,一支水彩筆在他中隨隨便便一甩水一蘸色,往紙上一抹,東西就出來了,歪歪扭扭,那韻味就在這一種歪歪扭扭里。
我出國後還收到他的信,諄諄叮囑勤作畫多努力,給了我一個法國地址,說是他當年一位學生的畫廊,随信還付有一卷他的作品,說是「由你支配如何應用,如無用還望擲還!」其時我正在南太平洋諸島飄泊,既沒有利用法國畫廊,也沒有利用老師的畫,既未擲還,甚至還弄丟了這些珍貴的佳作,自己的画也沒有畫好。如今想起仍心有愧疚。
那時油畫畫得好的司徒立,黄中洋,擅晝水彩的陸驛生,畫連環圖的盧延光,後來都很有成就,司徒立在法國藝術界頗有名氣,黃中洋去了加拿大也名噪一時,盧延光則曾任廣東美術館館長。
除了畫畫,經常去地下音樂會,我是歌手之一,未經過系統訓練,愛唱而已,也有女歌手一起二重唱。那時已聞「廣州青山」(青山乃港台歌手)大名,但緣慳一面。
體育方面以打籃球為主,我也是主要的參與者,一班男女組隊到外縣出賽,還出省比賽。車舟客旅,一路上歌声不絕相談甚歡,每至一地又受熱情款待,飽享晚宴後上場迎戰對手,你來我往,燈光球場萬眾山呼,又是一番難忘的體驗。
如今想起曾經一起過的樂友、画友与球友,男者英雄少年,崢嶸歲月,女者碧玉年華,芳春時節,一個個都帶着那個時代的純潔真誠,不沾物慾淫邪,有自己的愛好,有自己的性格,却懐有共同的理想。
那時的人另有一種單純真樸的美,与人交往不勢利也不佔便宜,重情義也念舊,只因為我們曾經在一起,所以才有隔幾十年仍記住了你的深夜电話,擾了清夢,却喚起回憶。
声明:作者原创文章文责自负,在澳纽网上发表是出于传递更多信息的目的,不代表本网赞同其观点或证实其内容的真实性。
感谢您对澳纽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