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見到不少「開倒車」之論,但中國怎麽搞,我們管不著。只是看刊文化大革命不是沒可能再來一次,很多朋友還為此磨拳擦掌,躍躍一試,當年的鼻涕小童也來學人憶文革舊事,把紅色恐怖輕佻言為快活游戲。作為文化大革命的經歷者與参与者,就想潑它一盆冷水,說些掃興而不中聽的實話。當年多少為文革鼓與呼的人都死得很慘,勸你連想都別想,真的等到大禍臨頭,恐你欲哭無淚,追悔莫及。
在此我只想寫寫自己親身的文革經歷,供大家參考,這種事應不應該重來一遍。
一九六五年的廣州,表面還很平靜,但天邊已現閃電,一些批判文章如姚文元的「海瑞罷官」漸见於報章,文革序幕已拉開。其時我才十九歲,已退伍當上工人,正積極鑽研鉗工技術,業餘時間打球、讀書、畫畫。
一九六六年五月十六日,「五一六通知」下達,文革正式開始。廣州市面如常,工廠里傳達了通知,大家只當作是另一場好似「四清」的政治運動,渾然不知北京的中央已經沙塵滾滾鬥了幾個月,劉少奇搞的「二月提綱」被毛澤東否掉,才出來一個「五一六通知」。
記得大字報是六月份漸漸出現在廣州各單位內部的,到了八月毛澤東的第一張我的大字報「炮打司令部」發表,廣州就动了起來,各單位紛紛「炮打」單位內部的「司令部」。
北京組織了紅衛兵,廣州也聞風而動,連我才十二歲的小妹也改了「軍紅」一名去全國大串聯,到北京見到了紅太陽,百萬紅衛兵在天安門廣場又跳又叫,她的鞋被踩掉了,光著一隻腳回到姨媽三不老胡同家中,聽說事後清場运走的鞋子就有好幾車。
六六年八月十五日华師付中寫出廣州市第一張在社會上公開張貼的大字報,貼在北京路皮革工业公司门口,緊接着全市貼滿各色大字報。廣州破四舊、抄家行動也随即開始,由南下的紅衛兵在八月份帶頭發起。
廣 州一夜之間就失序大亂,家家户户雖有大門鐵鎖,卻是形同虛設,叫你開就不敢不開,哪里還有個人財產与,生命安全保障,真是個個如驚弓之鳥。南北合流的紅衛 兵在廣州大街小巷聚集,呼嘯疾走,以「破四舊」為名,擇殷實人家破門而入,尤以西關東山富家區域為重點,搜索書畫古玩,金銀手飾,有的當場砸碎焚毀,有的 拿去運走,被抄者全家男女老少被集中看管,喝斥不得亂說亂動,只能驚得發抖。我的一位家住西關宝華路的朋友,家世是南洋烟草公司一族,夤夜用自行車馱來一 袋東西交我收藏,其時我住工廠宿舍,把袋子往板床一塞,覆以雜物,一放就是幾年,從未打開過。後來他家才來取回,據說內有價值連城家傳古董十數件。
我 親睹的抄家在多宝路一間西關大屋,場面類似廣州人「年廾八,洗臘塌」,全屋淨空,桌椅板凳大床櫥柜箱攏全搬出大門,倒出衣物書信文件照片,遍洒一地,一一 仔細檢查,屋內樓上樓下有人用鐵筆木棍敲打牆壁地板,連那口水井也有人用長竹竿捅來捅去,在後花園坐着對奕的綠瓷象凳也砸開了,找甚麼呢?只有他們自己知 道。
這家人也不知怎麼一回事,被抄大屋貼上封條,六十歲上下的主人夫婦均被押上敞篷解放牌卡車帶走,只留下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淚流滿面慘叫着追赶那大卡車,跑了大半條街才力竭仆倒,坐在路上仍只是嚶嚶哭泣,路人見狀無不搖首興嘆。
我 替其藏寶物的朋友家中也被抄了,而且不止一次,凡瓷器玻璃有古字外文者一概打碎,包装雞毛撢子的瓷筒。他家上下兩層六個房間,硬是被「徵用」去两個,安排 兩家無產階級工人進來住。多年後看电影《齊瓦哥醫生》,內有齊瓦哥在革命後尋找岳父與妻兒,在舊宅中見到被無產者住客擠到角落的親人,就想起這位朋友西關 之家當年鵲巢鳩佔的情景。(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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