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上龍應台的文章,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王健壯僅用一個短句就活畫出她﹕「龍式風格的書寫策略,獨步江湖,很難找到罩门。」龍應台寫出來的文字,除了才、学、識、情俱全,最可欣賞的是她那穿透現實與歷史迷霧的如炬目光,是她那令掌權者和惡勢力膽寒的思想閃電。
龍應臺在華文文化圈走在最前列,她的勇氣得自未泯的良知,她的求索源於滿腔的熱血,她的國際视野端賴飽受中西文化浸淫熏染。
中國的知識份子有遠赴歐美求學或考察的傳統,在啟蒙運動、工業革命發源之地,人類知識與智慧結晶蒐集之地,我們一旦身臨其境,徜徉其間,可有發現或悟出一些道理?
老蛙迄今仍未圓歐游之梦,少時讀的歐洲文藝作品,曾使自己無數次夢遊歐洲,但我明白那僅只是文藝的歐洲,是一種小敍述,而對歐洲要有真正認識,是要作大敍述的。
大敘述中,古老與現代,永遠是歐洲最有趣的話題。
龍應臺一九七八年初訪歐洲,就是帶着滿腦子「現代化」想象而去的。摩天樓群,高速路网,繁華商區,厰區礦山等等,就是一般中國人心目中的「現代化」,目下中國大陸各地千城一面的都市,就是中國人「現代化」的美夢成真現實版。
龍應台到了歐洲,却见「田野依依,江山如画。樹林與麥田盡處,就是村落。村落的紅瓦白牆起落有致,襯着教堂尖塔的沉靜。斜陽鐘聲,雞犬相聞。綿延數百里,竟然象中古世紀的圖片。」
這位台灣女孩的車子被過路的羊群攔住停下來了,她見到长鬍子的牧羊人,也聞見了草香。她沒有見到「現代」成就的驕傲展現,却不斷撞見貼近泥土、默不作聲的「傳統」。
龍應臺驚愕了,她發覺現代的歐洲与古老的歐洲,不是新的摧毀與埋葬舊的,而是在傳統與現代的衝突和挫敗中取得經驗,創造現代與傳統共生并存的平衡。「大資本、高科技、研究與發展,最終目的不是飄向無限,而是回到根本,回到自己的語言、文化,自己的歷史、信仰,自己的泥土。」
讀了龍應台的《牧羊人穿過草原》,使我想起三年前在廣州塔「小蠻腰」飲茶時,見到的廣州亞運城全景。從五百米高空鳥瞰錦繡大地,一幢幢大型現代化建築,氣勢恢宏,分佈在寬廣的綠地之間,條條大道縱橫交錯,從高處角度望下去猶如一座幾何型风格的歐洲大花園。
在花了一千多億舉辦亞運會後,寄予厚望的「亞運城」房地產項目,却一直因周邊配套滯後以及「質量门」而滯銷,已入住居民外出買菜要等二十分鐘車才能接駁地鐵去超市,原先市政規划許諾的「八间幼兒園、五所小學、三所初中、两所高中」,到現在只建有一間幼兒園、一所小學、一所中学,故此間住家不多、居民疏落。到了二零一三年六月,廣州媒體已用「泡沫後的尷尬」來形容「廣州亞運城」的失敗。
而另一方面隨著廣州的不斷擴大,千年古城的老區却不斷縮小,隨著拆迁擴建,廣州最宝貴的歷史內核已被掏空,這個現代化的都市是在舊城的屍骸上建造起來的,現代的催生竟然要以傳統的死亡作代價,所以我始終發現不了面目全非的她,究竟美在哪里。
我在「小蠻腰」上隨著一位艷光照人的知客小姐進入電梯,她那招牌式笑容面前,旗袍開叉太高而露出的美腿,令我覺得不太自在。龍應台的話又浮現腦際﹕「傳統的氣質氛圍,并不是一種膚淺的懷舊情怀。它使你仍舊樸實地面對生老病死,它使你仍舊與春花秋月冬雪共同呼吸,使你的腳依舊踩得到泥土,你的手摸得到樹斡,你的眼晴可以為一首古詩流淚,你的心靈可以和兩千年前的作者對話。」
我从現代科技與工業的成品「小蠻腰」,直接回了西關的住處,那里還殘存着未遭都市擴充入侵步伐踐踏的老街舊巷,我从一間間竹筒樓与大屋門前經過,老去的街坊在趟攏後面呆坐,感覺得出老舊之中隱藏着的了無生趣、落寞蒼涼。傳統被現代殺死了,我心目中的廣州始終不是這樣的。
此刻我想象中的是小艇上健美黝黑的蛋家妹,在白鵝潭上蕩槳,讓江风吹散她一路咸水歌聲。還有白雲珠水上萬代相傳的南粵人文景致,廣州人有血有肉的生活本相原真。
我們那一點也不遜於歐洲的古老傳統今在何處?在這麼短的時間里,两千年的魂灵就出了竅,可以講這都是我們自己的殘忍與無知造成的。
那一刻我忽然很怀念「資本主義大農村」,雖然有人認為紐西蘭的發展水平跟大陸一個縣城差不多。但我還是渴望早日歸去,回到那現代的田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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