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生活都有一種色彩,一種調子,一種旋律,這就是「生活風格」。同在世間為人,有的人生活得充實、精彩、快樂,有的人却黯淡、失意、憂愁。人一生里的色彩、調子、旋律,既受命運機遇的左右,也受健康、情感與財富的影響,但「生活风格」明快抑或灰暗,仍然端視個人的心境。
在陰霾的春日里,與友人及一位九十歲的老太太作伴看藝展、吃午餐,老太太的歲數使我想起自己的母親,要是她還在,也是這般年紀了。但老太太的言談舉止却使我感到她才五、六十,遠比我年輕。
Kingsland酒吧的原木枱凳,節奏明快的滾石音樂,彌漫着六十年代的復古情調。老太太從環保袋里掏出一本磚頭厚度的書,在這本六十五紐幣的「吃喝玩樂」手冊里,可有上千種優惠,從廉價的麦當麦到昂貴的西餐廳都可選擇。她撕下其中一張Kingsland酒吧優惠券,細聲對我們說﹕「這里的排骨非常好!」語畢招來女侍應,老太太不戴老花鏡在蠅頭小字的餐牌上指指點點,點了燒排骨和焗青口,還仔細交代用甚麼汁。
她瞟了那金髮女孩一眼,突然問道﹕「妳是哪里人?」
「法國人。」
「這就對了,我聽妳口音不像本地人。」老太太揮退那吃驚得吐出舌頭的法國女孩。
席间老太太吃得極少但津津有味,對食物以欣賞之心細加品嘗,她說這叫「吃得有滋味」。吃着說着又掏出一迭小單張,推薦自己吃的一種有機麵包,非超市里擺賣那一類,專賣店里才能買得到。跟著是打開她隨身帶着那套盛有各種食物的小盒,取出元肉、核桃、花生、堅果分給我們嘗。
談起奧克蘭中西美食,她吃過的食肆非常之多,評價一條接一條,每间食肆就一句話,但絕對值得東主和大廚聆聽記取。
「現在吃這一餐,但不肯定還可不可以吃下一餐,所以要吃得好。」她放下吃了一半的青口,叫來女侍應,指出今天的青口不夠新鮮。
飯後随老太太返家,她獨居一屋,雇有一日婦清潔及一洋人園丁。
車房里停着一輛銀灰色小車,前兩天她還因為超速被開罰單。老太太常開車去採購,但她是去伊甸山的「Sabato」買東西的。這间奧克蘭獨一無二的食物精品店,限售意大利、西班牙、法蘭西等家庭作坊傳統食品,從La Chinata的熏辣椒到法芙娜巧克力的精品應有盡有。
她使用互联網,發電邮,還建立了自己各個社交圈子,每天都有活動安排,前時参加環保戶外活動,連續步行了一小時。「我的時間不夠用!不夠用!」她搖頭嘆息。
談起睡眠質量,她要我把手掌放在白紙上,迅速用筆描下手形,標出穴位,授我以按摩之法,老太太盯著我說﹕「這樣可以跟我一樣,一覺睡到天亮,從不失眠。」
她對往事種種記憶如新,雙瞳仍散發出當年上海灘中西女塾學子的慧黠,老太太四九年十月一日「解放」那天,剛好去了香港購物,就留在了那里,在港邂逅一位後來成為她丈夫的男子,結婚生子,再來紐西蘭住了四十餘年。她這輩子沒吃過苦,也沒遭過難,所以覺得自己「一生夠運」。
當下老人生活風格的六大要素﹕住宅需求、交通運用、通訊科技、終身學習、休閑娛樂、老年消費,她都讓自己具備了。老太太并非腰纏萬貫,只因為懂得講究,才有了這等品質的生活。
見識過她的日子,誰還敢在人前言老呻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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