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南太井蛙
人气:
3028
日期: 2014/1/18
二零一一年大地震前,到南島基督城「迎新」,七月「零死亡地震」毀掉了城中一些老房子,存在危險的而未倒坍的都用铁網圍了起來,但城內生活一切依舊。盤桓數日,喜歡上了垂柳依依的愛芬河,晨曦靜謐之中,窄小的河面會悄然無聲地飄來一葉輕舟,戴圓帽穿亚裝背心的俊男立在艇尾撑篙,夏日輕風中傳來教堂鐘聲,半臥在河畔芊芊青草之上,心底里泛起欲畫下眼前這幅風景的慾望,她是流動游移不斷变換的,但我覺得就像那俊美的梢公一樣,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像古希臘雕塑一般精緻。
在正方形的市區內,迤邐蜿蜓的愛芬河是一條名符其實的小河,最寬處也不過像人家後院的泳池,但她的沿岸佈滿了城內最精美而古老的建築,深得我心的是New Regent街上的那些西班牙教會風格双層樓房,粉刷的色彩極其明快,小巧露台上裝點著鮮艷的盆花,兩旁全是食肆和咖啡座。
依照「慢游」的一貫原則,從不在一天里趕去幾個景點。住了下來就當此地是家,所以每天都來這里走走,呆坐在路旁喝咖啡,欣賞老電車隆隆駛過街心,与車廂里擠滿興高彩烈探頭探腦的觀光客對望。
愛芬河付近的美術館、畫廊與博物館,也是幾天里進進出出之地,我愛看那些殖民時代的畫作,不僅筆法嚴謹,用色素雅,還流露出一股對自然的激情贊美以及仰视神祇的由衷敬畏。
有幾道形狀不同的橋樑跨越清澈的河水,大者可以行車,小者僅容一對情侶并肩同行。我喜歡逐一步行過橋,從河的此岸走去彼岸,又從彼岸回到此岸。偶爾止步橋上倚著鐵鑄花欄俯瞰河中群鴨嘎嘎翔游,攪碎那倒映水面的屋影與雲彩,你會頓悟美不是被破壞了,她并沒有被毀,只是被改變了而已。
離開這座城市之前去了「南極中心」,先去體驗時速近百公里的極地風暴,再觀看4D立體電影,隨著破冰船進入南極,領教了濺濕衣衫的冰海浪花以及海豹甩尾的腥臊異味,最神奇的是結尾時還迎來一場真正的小雪。乘坐履帶極地水陸探險車,爬上陡坡再俯衝入一米多深的泥沼,我想到了英國人斯科特,一百多年前他率領三十人的探險隊,帶着西伯利亚小馬和雪橇來南極探險,在埃文斯角建造了一幢小木屋,「南極中心」展廳里還有這幢小屋的复制品,可惜很少人會仔細地觀察它,也未能給予小屋的主人更多的關注。
雖然那事件發生在一九一一年,但探險隊的小屋里無處不閃現着二十世紀科技之光,以乙炔電石燈照明,除了電影放映機,還有一架自動發聲的鋼琴。斯科特隨身帶了一千二百多冊藏書,這些書包括修昔底德的著作、麥考利的《英國史》、沃爾特·司各特的小說《威佛利》、查理斯·蘭姆的散文、《撒母耳·佩皮斯日記》及拜倫詩集等等。
探險隊在極地漫長時光里每天都進行科學觀測研究,用放射性儀器檢測岩石標本,包括在企鵝身上尋找寄生物。相互傳授專科知識,把小屋變成南極大學,他們居然辦了一份自稱為「南極時報」的小報。
斯科特的南極探險有两個任務,一是第一個把英國國旗插在極點,二是進行科學考察。
他的第一個任務遭到了與他同期抵達南極的挪威人阿蒙森的挑戰,由於交通工具選擇的錯誤,以及受天氣的影響,斯科特未能第一個到達極點。但是斯科特完成了科學考察任務,他在本次探險中最重要的發現是古老植物「舌羊齒」化石,此一發現成為科學界支持達爾文演化論的重要證據。
在返回小屋的歸途中,這位偉大的探險家凍死在冰雪之中,臨終前分別致信妻兒、友人与公眾﹕「我們這麼做是冒險的,我們深知這點,運氣沒有在我們這邊,這都是天意,我們沒什麼可抱怨,只能努力到最後一刻...如果我們得以倖存,我將向世人講述我的同伴的毅力、進取和勇氣,並將以此激勵每一個英國人。我們的遺骸和這些潦草的便條也將一定會講述我們的故事,而且我們富強的祖國會證明,一定會證明,那些支持者我們的人的信心沒有被辜負。」
我離開基督城後不到两個月,可怖的大地震就襲擊了這座美麗的城市,斯科特遺書中曾經講到「運氣沒有在我們這邊,這都是天意」,誠哉斯言,我們在災難中失去了一百多個生命、家園與財產,城市今已面目全非,以致去年再去南島竟不忍心進入這座城市。
但是紐西蘭人的毅力、進取和勇氣,已經使她再一次重生。
我多想回到梦牽魂繞的愛芬河畔,只是為了證實﹕美不是被破壞了,她并沒有被毀,只是被改變了而已。
(寫在游基督城三週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