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從來就是消磨時間和精力的東西,因此也就成了絕妙的控制手段。沒有任何遊戲的民族也許是最讓統治者頭疼的民族。不同的文化群體會鍾愛不同的遊戲方式。反過來大約也成立,即不同的遊戲方式反映了不同的文化特徵。
去 年《紐西蘭先驅報》贈送過五周的報紙。印象最深的是,每期都有兩個數獨遊戲。紐國人似乎很愛玩這個。這是一個人玩的遊戲,你待在家裡就可以琢磨它。規則也 很簡單,從一至九,每行每豎都不能有重複的數字,每個小九宮格也不能有重複的數字。在報紙上刊載這個,不能不讓人看出設計者的機巧——答案下期見,下期又 有新數獨,新數獨的答案下下期見,如此往復,你大約就可能被無窮無盡地吸引著。
這讓我想起兩個在中國普及面很廣的遊戲(也許如紐國的數獨一般普及):麻將和象棋。全中國各地都有它們的玩家,成都多玩麻將者,而河南陝西多玩象棋的人。麻將和象棋,與數獨比較像的地方在於,它們都是益智類遊戲。
不過與數獨不太一樣的是,不論象棋還是麻將,一個人玩不了,必須得有其他人同時參與。它們因此更像是對人際關係進行擬仿的遊戲。中國人擅長搞人際之間的鬥爭,大約是受過這些遊戲的薰陶,或者至少因為有這樣的文化基因的鋪墊。
麻將和象棋亦有規則。尤其是象棋,不論哪兒都是馬斜日、象飛田、卒子一往向前。麻將略有不同,不少地方的麻將規則與別的地方會有細微差別,但不同地域的人坐一塊仍有玩頭。因為麻將規則的大框架是一樣的,細節部分商議兩下就統一了。這裡面體現了規則的某種靈活性。
麻將是以一對三,象棋是一對一。從數量上看,前者訓練以寡敵眾,後者似乎更強調公平。不排除私底下玩家彼此之間可以是好朋友(麻友或棋友),至少在遊戲中人都是對峙的。不過,對峙雙方相克又相生,互不可缺,有點樸素的辯證法意味。
遊戲過程則充滿了策略性——你需要計算別人將會如何玩,你有時還要故意地示弱或者示強。
一般而言,麻將落桌、棋子落盤之後,都不可反悔。數獨嘛,既然是你一個人玩,愛怎麼反悔就怎麼反悔。
象棋和麻將可以推倒重來,數獨就不可以。同一個數獨,你玩過一遍也就罷了,大約沒人願意再玩第二遍。這意味著數獨遊戲的設計者得不斷開發新的數獨,他們自己也無窮無盡地捲入到遊戲過程中去了。不像象棋和麻將,規則確定就完事,具體的遊戲過程由玩家自己把握。
象棋和麻將、數獨的以上特徵,反映了不太一樣的控制方式。數獨式的控制,需要設(kong)計(zhi)者與玩家這雙方的參與,兩者還要有持續不斷的互動。象棋和麻將,只要有玩家就夠了,規則定了後玩家可以無窮無盡地玩下去,設計者只要回家去睡大覺就好了。
在上述三例中,控制都是以益智的形式展開的。它們最為重要的特徵就是對人時間、精力的消耗。當人在這上面花的時間、精力多了,他們花在別的事情上的時間、精力就少了。這就是控制機制得以運作的隱性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