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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王立立    人气:     日期: 2004/9/19


農歷新年這幾天,整天被朋友們拖著到處吃飯。吃香的,喝辣的,幾頓飯吃下來的結果,是臉上又多了幾顆青春痘(盡管也不年輕),而體重不用秤,想必也上去了兩公斤。根據以往經驗,痘痘長了,未幾就會消失,可體重一旦上來,恐怕就難輕易下去,停留在那兒了。美食,是要為之付出代價的。這期的文章,不如幹脆以毒攻毒,就寫“吃”好了。

小時候的我,自然是吃媽媽做的菜。在那個物質比較貧乏的年代,老實說,有肉有魚吃,已經是非常好了。媽媽生前是那種樂觀,頗有創意,也比較會發掘生活情趣的人。盡管那時條件比較艱苦,她卻很懂得改善生活。例如,她會自己用花棉綢給我們幾姊妹縫制連衣裙,擺弄一些花花草草,把家裡布置得清清爽爽等等。自然也包括變著法子煮不同種類的菜給我們吃。記憶中她煮的田雞、鱔魚、各式各樣的淡水魚及臘味、蓮藕山藥、木耳黃瓜菜,都是小時候我極愛吃的東西。成年後的我,不管走得多遠,家鄉的這幾味,永遠是心頭的最愛。剛過去的除夕夜,我給家裡打電話,他們正在吃團年飯。我上來問的第一句話便是:“你們都在吃些什麼呢?”其實我猜也猜得出來,但還是願意讓他們再如數家珍報告一遍。此時此刻,我的內心不是沒有一絲遺憾和渴望的。

後來考上大學,去了天津。八十年代中的時候,學校還實行著糧票制度。每個月發給我們十五斤面票,十五斤米票。面票上印著“細糧”二字,祗能用來買面食。米票上印著“粗糧”二字,祗能用來購買米飯。我覺得天津人似乎搞錯了,在我的眼裡,米飯才應該是細糧,而面食才應該是粗糧。但無論怎樣,對於從小生活在魚米之鄉的我來說,是每天都得吃米飯才可,現在怎麼能忍受一個月一半的時間吃米飯,而另一半的時間吃面食呢?尤其是所謂的面食,其實祗有饅頭可吃。而那饅頭,黑乎乎的不說,外表看起來像磚頭一樣硬。我握著手中一半一半的糧票,不禁可憐起自己來。我怎麼能熬過接下來漫長的四年呢?那個時候,就有點後悔沒� 老媽的話,當初還不如就留在自己的省城讀大學好了。當然,天無絕人之路,剛好班上有個山東籍的男同學,恰恰和我相反,說是一頓 不吃面食都不行,一點也不愛吃米飯。這真可謂絕路逢生。我後來自然是用我的十五斤面票,如數換取了他的十五斤米票。皆大歡喜之余,我終於放下一塊心頭大石,肚子這個基本問題總算是解決了。

印象中北方沒有什麼特別好吃的菜。當然,就算有,我們這些窮兮兮的大學生也沒有能力去吃。我倒是非常懷念天津的小吃“煎餅果子”和“糖炒粟子”。冬天的早晨,冰天雪地,寒風刺骨,我渾身凍得發抖,卻還是站在小攤檔前,眼巴巴等著小商販做煎餅果子(雞蛋打碎,攤在平底鍋上,做成薄薄的皮,再把油條放在上面,塗上醬料,洒上蔥花,然後卷起來,就做成了)。而秋天的時候,走在大街小巷裡,順著煙霧與香氣,幾百米之外,就會找到用大鍋 t、大鐵鏟、碎石和粗沙做工具,炒得香噴噴的板粟攤檔了。

大學一年級下來,我和同宿舍的英順同時拿到獎學金,其它的六個室友起哄著要我們請客。於是我們很“隆重”地去大吃了一頓涮羊肉。那是我第一次吃涮羊肉,老實講,起初還不大習慣涮羊肉的佐料,倒是很愛吃隨後送上來的小燒餅。當然,後來吃得多了,也就很喜歡了。現在在奧克蘭每每看到“涮羊肉”三個字,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畢業後去了深圳,在廣泛地接觸了廣東美食後,我的腸胃自此可以說來了個大革命。就算今天,我仍然覺得廣東菜是所有菜系中最豐富精彩兼美味的。我尚記得我剛去深圳工作沒幾個月的時候,一次坐火車去廣州去差。有兩位妙齡廣東女子正好坐在我對面,她倆甫一上火車,就開始喁喁細語講起“吃”經來。講她們吃過的好東西。講她們知道的食譜。我那時廣東話還� 得有點不明不白,盡管這樣我的耳朵還是不由自主地被她們的談話深深吸引。她們所講的那些美味,雖然� 起來有些似懂非懂,但已令我無限向往了。那時從深圳到廣州的火車車程是兩個半小時,而這兩位會吃的女孩就足足講了兩個半小時的食經,一刻也沒停過。我從來不知道,講“吃”原來可以講得那麼過癮的。後來下了火車後,我滿腦子昏昏脹脹,想的都是她倆講的那些湯水呀,糖水呀諸如此類。

廣東美食自然離不開海鮮。深圳周圍的一些漁村,酒樓的裝修可以說是很普通,可是,如果那些鮮蝦活蟹就是從靠近後院的海邊即刻打撈上來,就地取材的話,味道自然是鮮美之極。尚記得那時我的朋友小燕,在離深圳市區約40分鐘車程的大亞灣核電站專家村做翻譯。有時周末的時候,我會坐小巴去到她那兒,既是為了探她,也是為了吃海鮮。那是個依山傍海的小漁村,村裡既有現代化的外籍核電專家住的小洋樓,又有通街的大排檔。夏日傍晚,海風習習,家家大排檔都把桌椅擺到街邊。我和小燕一邊品嘗著美味的海鮮,一邊談著我們的出國大計。我們的周圍,坐滿了食客,既有本地人,也有來自英法等國在專家村裡工作的外籍人士。這些傀佬們,已和我們一樣,會很嫻熟地用手和筷子對付那些蝦蟹及貝類了。而我的朋友小燕,後來去了英國定居。我在想,不知她會不會象我,偶然也會想起那些臨風瀕海、品嘗海鮮的日子呢?

廣東菜裡的潮洲菜也是我比較喜愛的。而潮洲咸魚又是我的最愛之一。咸魚下鍋後,煎得金 N N,香噴噴的,下飯最好。當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忍受咸魚的味道的,尤其是洋人。我記得剛來奧克蘭時,有個潮洲女孩子請我去她的Flat吃咸魚。她那時跟四個kiwi flatmate一起住。盡管她在煎咸魚時,已把所有的窗戶都打開,但她的四個kiwi flatmate還是捂著嘴巴,落荒而逃了。我們倆都卻自樂不開支,不知多享用我們的佳肴。哈哈,這又一次印証,一個人的美味有時可以說是另一個人的毒藥。講起咸魚,前不久,一位廣東朋友給我一個食譜。說把新鮮的snapper,用刀斜切成幾條,抹上鹽,用保鮮紙封好,放在冰箱裡一兩天。然後想吃的時候,就切出一二條出來,放在鍋裡,微微煎一下,雖不可以與潮洲咸魚媲美,但也非常美味呢!我雖然還未有機會嘗試,但� 起來都覺得不錯。我常想,如果有一天我不那麼忙的話,我一定會坐下來,潛心研究研究食經,並付諸於行動,說不定也樂趣無窮。當然,被廣東美食熏陶久了,我偶 栆矔谥埔粌晌丁1M管我做的廣東菜,就像我講的廣東話一樣,既不標準,也不道地,但我常常安慰自己說,有這樣的成績,我已經很滿足了。
話說回深圳,象這樣一個移民城市,自然是不會讓粵食專美。在我離開深圳後的這些年,朋友告訴我說,全國各地,大江南北,什麼樣的菜系都開始殺入深圳,誓與廣東美食 幰幌匚弧W匀灰泊蟠筘S富了人們的口味。我這幾年回國的時候,常會在深圳小住幾天。每每朋友見到我,總是會問:“今天你想吃什麼呢?粵菜?川菜?還是湘菜?”又或者:“現在興吃淮揚菜,不如我帶你去吃吧!”呵,每每此時,我真是雀躍之極,早已急不可待。嘿嘿,我這隻貪吃的貓,其實是很好打發的,請我吃些好吃的就行了……而當我來到奧克蘭後,我的胃就更加變得multi了。初初來時住在Parnell的一個大Boarding house裡面,包括我共十二個人住在那裡,大都在奧大讀書。其它的那十一個flatmate分別來自馬來西亞,印尼,新加坡,泰國,文萊和日本,簡直就象一個亞洲聯合國。自然他們也把各自的飲食文化帶到這個boarding house裡面。泰國的flatmate做的酸菜魚,越南flatmate做的香茅豬扒,馬來西亞同學做的參巴牛肉,都是我非常喜歡的。我的胃於是從“中國胃”開始變成“亞洲胃”了。以致於這些年來,每當我在外面開著車子東南西北各個區見客戶時,中午時分,我就會專門找這些亞洲美食小店,好好犒勞一下自己,每次都備感滿足。

當然,雖然過去這些年,每到一個新的地方,就會接受更多的美食文化,但至今對洋人的東西卻始終不是太感冒。如果在有選擇的情況下,我是寧願吃中餐,而非西餐的,除非別無選擇,例如以前和銀行的kiwi同事一起吃“他們的餐”。對啦,我也不喜歡和我的kiwi同事一起去吃中餐,因為他們對中餐的認識,大都還停留在炸春卷,雲吞,炒飯,甜酸豬肉、芙蓉炒旦之類。讓我陪著他們去吃這些“改良了”的中餐,簡直就是活受罪。他們似乎天生就不會吐魚刺或是啃骨頭,當然也很難欣賞諸如魚翅、鮑魚之類的美味了。記得我有次請我的一位kiwi朋友吃鮑魚。問她味道怎樣?她竟然說,吃起來像“橡皮”(rubber),我當時真是欲哭無淚。但她說得似乎也有些形象。可不是嗎?如果鮑魚煮得老老的,吃來來甚至看起來還真有點像“橡皮”呢。以致於我後來再想起鮑魚,都有點神經兮兮的,對它的興趣也大大減低了……

呵,關於“吃”,關於美食,可以寫得實在太多太多了。我常覺得,人生值得快樂的東西是很少的,但吃卻絕對是不多的快樂中的快樂。我懷念我吃過的所有美味,也懷念曾經在一起共嘗佳肴的朋友,那些都是伴隨我成長的經歷。食物固然美味,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分享,友情添作佐料,就更加醇厚無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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