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驱车经过一座小屋,便又想起了平凡的话题。
这是一位普通的国会议员设在她的选区的办公室,除了正面的墙壁涂上了浅色的油漆让这座小楼不至于太过简陋,而建筑的侧面依然是陈旧的红砖不加掩饰的原迹。
然而这座普通的小屋却因此而不再平凡,因为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不仅是代表该选区的国会议员,还是这个国家的政府总理。当人们经过这里,不论是否支持这位总理所在的政党,没有人不流露出敬意。
任何一位公民,只要是住在这个选区,都可以随时敲开那扇简朴的门,跟里面的工作人员说任何你不满意的事情,工作人员还会根据情况把你的申诉递交给议员本人。
也是一位女总理――-
多年前,朋友的父母自家乡来,在农历春节这个中华人都庆贺的日子里,老人牵着自己的孙子,随家人去逛当地华社举办的新春集市,忽然间,朋友看见了那位新西兰第一位女总理。老人问儿子可不可以跟总理照张像,朋友说,试试看。朋友鼓起勇气迎上去询问,没想到,总理爽快地答应了。闪光灯闪了一次,总理说,再拍一张,老人大老远从中国来,不容易。
两位女总理,统领不同的政党,在不同的年代里,相守着同一件宝贵的物件:平凡。
平凡在这里长成了一棵大树,那么枝繁叶茂,可又那么平实无奇。
他近期参加一个聚会,停车场里大都是奔驰、宝马、保时捷等名牌汽车,他那辆老旧的Ford Telstar泊在这些车的中间,仿佛一个穿着油漆斑驳工装的工人,不小心闯入一群西服革履、端着盛满红色葡萄酒的酒杯的人们的盛宴,无论这群人们如何刻意表现得不介意,整个画面仿佛是一曲在夏天飘着白雪的钢琴协奏曲,突然,有一把梵婀琳拉断了琴弦。
月入中天,聚会旋转着来到了曲终人散的时间。奔驰600的主人忐忑着请他带她走回家的路。他的老车带着她的大奔驰,疾驶过午夜寂静的高速公路,穿过落满秋叶的小街,去到了她的家门前。当那扇厚实的大铁门在她输入密码徐徐打开的时候,她用那如银铃般的声音说着诚挚的谢谢,那微笑的脸颊写满了真诚。这时候,他恍然感觉,一个人在太阳下的影子是否跟他自己的身子一样笔直,他的品格是否被人们认同,在人生的秤盘上,比拥有多少财富更为沉甸。
告别友人,在驱车回家的路上,他想起了老华侨Peter,拥有万贯家财,却不愿去住儿孙孝敬他和老伴的百万豪宅,依旧栖身于平民区那栋与妻子相守了数十载、养育了成群儿女的老屋……
这时候,平凡犹如玫瑰园边不经意长成的小小野菊花,开放着别样的美丽。
他刹那间为自己那曾经闪现的即使是动用贷款也要购买一辆名车,以让人们把自己归于成功人士的念头感到十分羞惭。
如果说许多人普通如你如我守着平凡是一种不能选择的结果,那么,可以不平凡的人们却依然守着平凡的自我,这便是一种境界了。
看来,这世间,平凡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享受得到,不是每一个人都享受得起;
享受平凡,其实不是一件平凡的事情。
外一篇 朋友
从租赁的宅院搬到自购的房子都快三个礼拜了,不仅屋里、院子里里外外仍然杂乱无绪,连原租屋那边都还有许多东西没有搬过来,妻子于是开始抱怨。这个星期六,他下了决心,除了把那边的东西运过来,除了拾掇花园,绝不做任何别的事情。
他到附近的一个加油站租了一辆拖车,和一大早赶来帮忙的朋友平,把原住处的东西悉数搬上了拖车。在院子前后查看了一遍,确认没落下什么,他们准备离开了。启动的时候,他发现汽车显得很吃力。
“看来后面拖车里的东西很重。”他对平说。
他选择了一条近路,这条路有两处坡道。汽车吼叫着上完一个坡,他感觉到有些不对。
“车有点问题了。以前拖的东西比这沉,坡也比这里陡,但都没事。”他边说边在心里祈祷:接着的一道坡能爬得过去。还没等他想完,下一个坡就到了,汽车扬起了头,努力地爬行着,引擎发出更大的轰鸣。
“使劲儿,使劲儿,三十米,二十米,上了这个坡,下面就是一路下坡,下完坡,就到家了。再使一把劲,再……”他停止了喊叫,因为汽车不仅停止了前行,而且开始往后滑动,虽然档位挂在前行的一挡位置,引擎的转速也几乎达到了极限。
他终于放弃了,把方向盘使劲打偏,让拖车的轮子抵在路沿上,车子才停止了后移。
他呼叫了AA(汽车协会)求助电话,AA派出的路障车把他的汽车连同拖车一起拖到了家里。
跟AA的驾驶员道过谢,把车上东西卸下来,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如何才能将这拖车得送回油站?
“你知道谁的车有拖把吗?” 平问道。
“不知道,挨个给朋友们打电话呗,总不会只有我这辆车才有吧。”
没想到,打遍了所有朋友的电话,竟然真的没有谁有带拖把的车。这不得抓瞎了?
忽然想起认识没多久的W。她家有两辆汽车,但是没看见有拖把。试着问问看吧。
“我的车有拖把。”听到电话那端W的回答,他喜出望外。
可是从W家过来,要穿越一号高速公路,转东南公路,未免太远了一点。“再试着找找,看附近有没有谁可以帮忙,实在不行再去麻烦W吧。”他妻子说。
“没事,我现在就过来吧,不用客气。……那好吧,如果不行一定要告诉我。”W被说服了。
十分钟过去了,依然一无所获。还是向W求助吧。
“叮铃铃铃……”他正要拎起电话,电话就响起来了。
“怎么,找到车了没有?”是W,“没有?那还不赶紧给我电话?真是的。好,我已经看过地图,知道怎么走了。现在就出来。”
二十多分钟后,W和她的保时捷大吉普出现在院前的绿篱前。她把车倒进院子,他并没有看见那车上有拖把,看来她误把车后的那个铁块当成了拖把。
“这车有拖把,平时是收起来的。” W笑着说。接着打开后门,摁下一个按钮,随着一阵“滋滋”的马达声,拖把徐徐伸出了车身。
他把拖车拉过来,对准了拖把。放开手,却发现卡不进去。W也过来帮忙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原来保时捷的拖把球形体,要比纽西兰的规格大约莫2毫米。
W的表情顿时显出失望,她的神情似乎比他还要焦急。她锁紧了眉头在脑海里搜寻着还有谁可以帮上忙。
好一会,妻从屋里打开的窗户说,找到了一个朋友,他的车有拖把,马上过来帮忙。
直到那位朋友赶来,把拖车拉上,W才放心地离去。
W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他还站在院子的前面,久久凝视着汽车远去的方向。
如果说可以用一栋楼宇来衡量那辆保时捷的价值,他却找不到任何有形之物去比拟W心的金贵。
难怪,上天要在她的生命里注入幸福,注入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