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南太井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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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14/5/6
不知從甚麼時候起,國人有了這樣一種概念,凡人做事,寫作或是發聲,甚至是交一位朋友,搞一個派對,眾人都會首先想到「有甚麼目的」?
所謂「目的」,在中華文化里,人眼為「目」,靶心為「的」,射箭者無不想射中靶心,故老祖宗把「目」與「的」合二為一,遂有了「目的」一詞。
一千四百多年前,楊堅篡位,北周高官竇毅下野,他在家中屏風上畫了一幅孔雀,為其女出榜招親時,其中一個條件就是要用箭射中孔雀的眼睛。後來是李淵射中了孔雀兩眼,娶走了竇毅的女兒。
後人於是將此事解作「目的」一詞的起源,是否穿鑿附會就不得而知了。但起碼可以悟出,有時真正有了某種「目的」要頗費一番功夫才能達到,譬如李淵想娶竇毅的女兒,就要完成射中孔雀之目這般高難度的動作。
既有目的,就要動心機,想計謀,左右掂量,耗費心血腦汁,不擇手段去達到,這樣辛苦的事,我向無心為之,無暇為之,也懶得為之。比較少提「不屑為之」,原因是不想矯作「自翎清高」。
喜歡毫無目的,沒有目的也就一無所求,人到無求品自高,不求即無欲,無欲則剛,剛則刀槍不入,百毒不侵。最能保持真我的辦法,原來還是毫無目的。
我交朋友從不抱有目的,南北中外男女老少均可交往,只端視對方人品,學識次之,至於家世財富不在視線之內。有豪宅的朋友,我同他做朋友不是因為他有豪宅,而是因為他人品好。他的錢多少一般上我無關,因為我不欠他錢,他邊從來不送錢給我。我交友如發現有問題,一般都給予三次機會,如無改變則遠之。通常令我難過的是自己沒目的,這位朋友卻另有目的。
有時出遊也可以漫無目的,出了家門意興之至,往左就南下劍橋鎮,往右就北上島嶼灣,車開到哪里算哪里,見有好山好水,邊行邊賞可以,停車細賞亦可以,選路旁株葉已落盡的梧桐,把秋風捲集的黃葉作了軟墊,靠坐在光滑的樹身上,飲杯黑咖啡解乏,湧進肺腑空氣像牛奶般芳香新鮮,天地間漫漶著紐西蘭特有的青蔥翠綠,你會覺得自己真正屬於你自己,可以掉轉車頭回家,也可以繼續向天邊開去,都這樣了,還須要甚麼「目的」。
我寫文字也毫無目的,只是心里有了些話便說出來罷了。她只是一線微光,從書桌前面的窗扉漏了出去,灑在了草地上。在浩瀚的星空下,一隅散射出來的光,多麼的渺末,多麼的微不足道。他人瞥見這一線微光,或覺暖人,或覺心寒,喜者識之,惡者棄之,褒貶於我無關。
過去往事,其實是一段又一段為達到目的而遭遇的挫折,我處理記憶的方法,是將它們分放在不同的房間里然後上鎖。不定時打開房門,翻出陳年舊事曬曬太陽,是為了溫故知新,而非記住仇怨。當房門再次關閉,往事便再次淡出、擱置,容自己全心全意去行毫無目的的快事。
這才是真正的放下!
說到放下,可記得一個故事,坦山与道友,行經山間泥塘,見有一美麗女子無法涉過,坦山立即把她抱了過去,道友見狀大驚,自此在路上滔滔不絕埋怨他破戒,坦山淡淡回他﹕「我早已放下,為何你始終還未放不?」
只知他人曾經苦海虎口,不識他人早已浴火重生。一如道行未深的道友,眼里只盯著那女人,卻無法領悟坦山在抱那女人之時,心念中根本沒有女人。
老是揣測指責他人「另有目的」者,才是真的另有目的,而且不可告人。
西方有「內在最終目的」(Intrinsic finality)一說,意即某東西的存在目的,是為了自然而然達成完善自己這個目的。但是人一旦完善自己,便不再有任何目的了,所謂「內在最終目的」最終就是毫無目的。
做人最難是放下,放下架子,放下恩怨,放下顧慮,放下野心,放下慾望,放下才能毫無目的,毫無目的才能放下。
所以說做人做到「毫無目的」是一種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