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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西兰华文作协
樣板團的那些事
作者: 穆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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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14/6/23
文革中、後期,八個樣板劇組先後又推出了新劇碼。中國京劇院的“平原作戰”(李光主演)、“紅色娘子軍”(杜近芳主演)。北京京劇團的“杜鵑山”(楊春霞主演)。上海“智取威虎山”劇組的“磐石灣”(李崇善主演),“海港”劇組的“苗嶺風雷”(張學津主演,後因文革結束流產),山東京劇團的“紅雲崗”(張春秋主演)。中央芭蕾舞劇團的“沂蒙頌”(1973年我在北京時曾看過他們的演出)和“草原兒女”。上海芭蕾舞團也在排練舞劇“苗嶺風雷”。
“龍江頌”劇組根據江青的指示,組排了四個小戲:“審椅子”(李炳淑主演)、“戰海浪”(武打戲)“小保管”(吳紀鑫等主演)。這裡要特別提一下,吳紀鑫與我是同期移民到紐西蘭奧克蘭的。還有一出小戲未定。文革結束時,只有“審椅子”、“戰海浪”已完成並拍成電影,其他兩個小戲也因文革結束作罷。
音樂方面有中央樂團的鋼琴伴唱“紅燈記”、鋼琴協奏曲“黃河”。
“海港”劇組的西洋樂隊力量最強,曾經創作過鋼琴弦樂五重奏“海港”、小提琴協奏曲“杜鵑山”(俞麗拿演奏)等,只因江青未審查過,不敢正式公演,僅在內部示範演出。
北京京劇團的“杜鵑山”一經推出,大受百姓的喜愛。原因是唱腔好聽,演員形象秀麗,念白有韻味,是樣板戲中的樣板。殊不知此劇原是“海港”劇組的任務,不料“海港”在拍電影時遇到波折,一拍就是兩年。於會詠(註一)等不及,便將“杜鵑山”交給了北京京劇團排演。但主創人員還是上海的:編劇王樹元、配器龔國泰、演員楊春霞都是從上海調去的。唱腔設計是於會詠。“海港”的京胡手也參與了唱腔設計,據他講於會詠寫的唱腔非常好聽,于曾親自示範給楊春霞。而楊春霞這個漂亮臉蛋就是達不到要求。
在新劇推出的過程中也有些小插曲,我所知道的就是“磐石灣”、“苗嶺風雷”主要演員的調換。
原來“磐”劇的主要演員是張學津。就是張君秋的兒子、馬派的領軍人物。張身材高大,儀錶堂堂,是扮演“磐”劇一號角色陸長海的理想人選。在“磐石灣”整個劇本的排創過程中張學津一直參與其中。
而“苗嶺風雷”在案頭創作時,於會詠就要求“苗”劇一號人物是個解放軍還必須是個娃娃兵。當李崇善來到我們劇組時,大家不約而同齊聲叫絕:這個牛哥太合適了!李崇善外號“牛哥”,眼大如牛睛,矮個,孩兒臉,嗓音銀亮,好像生來就是為我們準備的。
不曾料想“磐石灣”即將公演時,上面突然下令:陸長海角色換演員,張學津撤下,由李崇善頂上。一時間大夥全愣了:怎麼可能!小矮個、娃娃臉演陸長海,不合適啊!張學津為什麼不能演?但命令就是命令,沒有任何解釋。李崇善硬是用三十六天將“磐石灣”全部拿下。我看的正式公演就是李崇善演的陸長海。為此,我記得媒體還專門寫報導稱讚李崇善為革命需要捨身排戲,圓滿完成黨交給的任務。
私下裡我們一直不解,這不像是於會詠的意見,是他指示李崇善演“苗嶺風雷”的,不會出爾反爾。問題可能出在張學津身上。
“你知道嗎?”我的一位劇組同事悄悄湊過來耳語道:“張學津是內控人員。”
“內控人員?他政治有問題?”我一驚,急忙問。
“不清楚,只聽說上面曉得他演“磐石灣”,不高興了。餘會詠只好換人。”
“上面”指的是誰?無人知曉,反正比於會詠官兒大。這個當官兒的一句話,革命樣板戲就走了樣,讓人瞧著不舒服。沒辦法,在中國,政治總是壓倒藝術,而“磐石灣”就在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干預下永遠遺憾下去。
還有一事,讓我至今耿耿於懷。臨來紐西蘭前夕,我忙於行前的準備。其中令我掛心的就是到了那裡聽不到鄉音,尤其是京劇。別說對京劇認識等於零的洋人了,就是華人迷戀京劇的也是鳳毛麟角。帶一些我喜歡的唱段,寂寞孤獨時聽幾句西皮二黃,猶如老酒下肚,醇香美,回味近仙。要哪幾段呢?我忽然想起李炳淑的“審椅子”來。此唱腔優美清甜,娓婉動聽。據樂隊裡的人評價是樣板戲中最好聽的唱段。我便向“龍江頌”劇組討求此唱段的磁帶。可得到的回答是劇組沒有,建議我到唱片社去尋找。恰好我認得一位演員剛
轉到唱片社工作。有她的幫忙,不愁找不到。那位朋友也夠仗義,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後還是對我無奈地搖搖頭:“倉庫裡我翻遍了,沒有‘審椅子’的唱片。這樣吧,上海電影廠曾拍過這部戲的片子,他們一定會有存底的。”
我在上海混了十幾年,藝術界不缺朋友。電影廠的那位熟人也很賣力,她說:“我偷偷跑到資料庫,裡面亂七八糟,就是找不到‘審椅子’。”
這回我徹底失望了。你還能指望哪裡有“審椅子”的資料呢?難道它就此無聲息地在地大物博的中國消失了?為什麼?它屬“四人幫”的專利?即便如此,它也是歷史,不應該焚屍匿跡,就像江青,你能把她從歷史中抹掉?
文革是一場人類文明的浩劫,是中華文化的自殘。但你不能因此將它忘掉,或企圖將它從中國歷史的長卷中洗成空白。記住它,以史為鑒,它才能對我們這個民族有用,不管在文革中發生的事件對我們是負面的或正面的影響,我們都應正視它,保留它,珍惜它。非常慚愧,研究文革歷史,在中國找不到的資料,反而在日本、美國卻頗為豐富,中國現代史的原始樣本要靠外國提供,我們不覺得臉紅嗎?我們這個民族就像狗熊掰棒子一樣對待自己的歷史,何德何能自稱為偉大優秀的民族?
今天我上網搜遍各大視頻網站,只有錄音,仍然沒有“審椅子”的影片資料。誰能幫我找到?它真的從我們的視線裡香消玉損?“審椅子”的政治觀點我並不認同,但它確實是一部優秀的藝術品,我們不應該把它忘掉,就像所有的樣板戲一樣。
2013/10/20 於奧克蘭
註一:于會詠,山東人,出身貧苦,曾在部隊文工團工作。解放後被保送上海音樂學院學習,並留校從事民間音樂的研究和教學工作,碩果頗豐。文革前夕調任上海京劇院主管現代京劇“海港”的音樂創作和“智取威虎山”的音樂修改。現代京劇音樂創作的成功,引起江青的注意,隨後調往北京負責指導文化工作,“九大”後任文化部部長。文革結束被隔離審查,其中服毒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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