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茹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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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14/11/29
秋稻收割期間,我回了一趟老家。似是上天的苦心安排,讓我無意看到了闊別多年的老屋。
那天,本只是到老同學的果園遊玩,同學告訴我,她家果園的前方,可以通往我老家的方向。經她一提醒,心便輕輕觸動,有多久沒回去看老屋了?父母多年前到鎮郊建了房子後,全家人就搬出了老屋,很少回去。再後來,父母又出縣城買了房子,這下,就與老屋來了個徹底告別。早幾年聽父親說,有人想買老屋,用作放置農耕工具用。父親不同意,老屋便孤零零地閑置了這麽些年,閑置得如何,我從未深究。但停留在記憶中的老屋,是絲毫不老的。
小時候居住的老屋,紅方磚鋪覆著的地面,總被勤勞的太婆打掃得一塵不染。光亮透氣的采光天井中,那口清澈的水井,每天都讓一大早起床的母親擾醒春夢。那個不高的竈頭常有早下班回來的父親,忙碌的身影。老屋,每天上演的是一幕幕奔忙,一幕幕溫馨,一幕幕動人的親情。屋外,小巷悠長而熱鬧。清晨,澆園的婦人奏起了挑水的晨曲;中午,放學的頑童那嬉鬧的童言彌漫著小巷上空;傍晚,空閑的老人搖著蒲扇,在門口給稚氣的小孫子講那遙遠的神話……
懷著對老屋莫名湧起的想念,在同學的帶領下,兜轉完一條條鄉間小路後,我終於見到了老屋。與老屋對視的瞬間,一恍惚,我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原來,南來北往間,曾經以為亙古不變的事物,已在無情的歲月中老態龍鐘。
老屋,呈現在我眼前的老屋,真是徹徹底底的老了。破舊的窗戶,低矮的門扉,蒙塵的竈頭,堆積的塵埃,遍布屋檐的蜘蛛網,連空氣,都彌漫著一股老去的味道。此時此刻,點點映入我眼簾的屋裏的一切,都成了一張張泛黃的老照片,讓久遠歸來的我,看了,竟不忍心觸碰,那每一觸手的翻閱,心裏掠起的,都是一陣無言的隱痛。
我終是不忍心再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老屋,轉身走出家門。屋外,午後的陽光已顯慵懶,有氣無力地照在破爛不堪的地面上,照在小巷兩旁很多和老屋一樣的老屋上,蒼茫寂寥。房子、小巷都老了,老得了無生氣,老得風雨飄搖,老得搖搖欲墜。
我自認不是一個傷感的人,但此刻,我竟發覺我的眼睛已慢慢蒙上了一層霧。我多渴望有一陣風,一陣猛烈的風,把這一切的垂暮之氣都吹掉。可風呢?風在哪?人又在哪?當年那些拿著蒲扇在門口給孫子講故事的老人呢?那些挑水澆園的婦人呢?那些邊走邊跳的歸家學童呢?都不見了,都走遠了嗎?那個樂觀豁達的清叔,那個賢惠熱心的鳳嬸,那個和藹慈祥的岑奶奶,都哪去了呢?我輕輕嘆了口氣。
同學說:“很多的年輕人都出城了,留下很多孤苦的老人,他們守在老屋裏,最後也都還是走了。走了也好呀,忙活了一輩子,是該歇歇了。”
我站在不再堅強的墻角下,聽著同學傷感的陳說,再看著那些驕傲的雜草長,肆意長在老屋頂灰暗的瓦面上,我一陣恍惚。原來,在生命的旅途上,我們和老屋一樣,都是匆忙的過客。沒有一個過客能在一處作永久的停留。這一路下來,有的人走得實在太困乏了,就想停下來歇歇腳,這一歇,有些人就真的永遠睡去了,不再醒來。大自然的生生不息,就在生命的這一來一走間,延續著亙古不變的定律。
離開老屋時,遠處的稻田飄來陣陣稻谷成熟的清香,望著遠處那片絢麗的金黃,我心中原先蕩起的無奈的漣漪,在這溫暖的色彩中,漸歸平靜。
也許,我真的不用悲傷,因為,每一處生命的皈依,同時也孕育著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