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成為未來的總理!」米酒黃將一位戴眼鏡的斐濟青年介紹給我,我留意到這位「未來總理」充滿血絲的眼睛,很明顯他對酒精的興趣更甚於關心國事。米酒黃出資把「未來總理」送到台灣接受培訓,學習水稻栽培,年輕的斐濟土著學成歸來之後,向政府申請了一塊地,米酒黃變賣了台灣的房子,兩人就種起水稻來。
和他們一起在田邊小木屋里喝「凍頂烏龍」,聽米酒黃談稻米大計,他打算將斐濟東南部變成水稻種植區,引進台灣先進技術優良品種,不僅令斐濟大米自給自足,還可釀造米酒出口。
米酒黃對斐濟青年贊賞有加,認定其稟賦過人,天資聰敏,日後定能以振興農業為資本進軍政壇,登上總理大位。
在斐濟種出台灣大米,一直是米酒黃的夢想。
他曾經說服一家斐濟人撥出一塊棄置荒地,自己掏腰包雇人開荒整地,種下第一塊稻田。他以豐富的經驗精心栽培管理,至成熟時節已是一片金色稻浪翻滾,斐濟長出這麼好的稻米,立即成了大新聞。當地報紙刊登了米酒黃在田里笑容綻開的大照片,短髮斑白,一副敦厚的台南鄉民模樣。
我就是見到這張照片才認識米酒黃的。
就在米酒黃預備割稻釀酒之際,漁農處以這塊稻田的種子未經檢疫非法進口為由,一把火燒光了所有稻子。
眼見一番心血灰飛煙滅,米酒黃在火光沖天的田頭頓足失聲痛哭,遂改弦易轍,找到這位斐濟土著合作,通過培養原住民水稻專家兼政治家,曲折迂迴實現自己的計劃。
我和他再次見面喝「凍頂烏龍」時,屋外的水田里秧苗已有二十多公分高,綠油油一片,長勢很好,米酒黃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笑容,他知我亦有意務農,一再邀我加盟,共圖大計。
是夜留宿田邊小屋,在「未來總理」如雷鼾聲中,兩人說了許久的話,他讀過古書,當過國軍,見多識廣,有位獻身海外種福田的佛教徒太太。聽了我大陸生活以及漂泊海外的故事,他很是感慨,不住地嘆氣。
我倆分手後,米酒黃回台灣籌措資金置辦農機設備,又過了數月,知道他已回來,我再度去他的水稻農場,發現米酒黃正對著龜裂的田地,枯死的禾苗,氣得不住發抖。盡管行前一再叮囑「未來總理」注意管理調整水田,不要忘記開抽水機。但「未來總理」卻把台灣所學的農業知識拋諸腦後,也不遵照米酒黃的吩咐管理農場,只每日喝個酩酊大醉,水田沒有水,禾苗曬死了,「未來總理」也逃回部落老家去了。
既然種不出水稻,米酒黃只得用進口大米來釀酒,盛在深色玻璃瓶里,貼上藍底白字標籤,口味淡淡但很香醇,米酒黃挨家逐戶推銷,許是賣得太少,在賣米酒的同時,也賣蚊帳。
大小城鎮以外的部族村落,他也一一走遍,幾十年前老華僑挑擔逐村叫賣的貨郎今又見,米酒黃又黑又瘦,還好他賣的是蚊帳,一個大書包可盛好幾十頂,在天熱蚊子多的地方,還真能賣出去不少。
我隨他進山,那里的婦孺老小都親熱地叫他﹕「Wang」,米酒黃豪爽豁達,與樂天知命的土著相處融洽,共宿茅屋,同吃薯芋,親如一家。
我開店後安定了下來,他還在外奔波,兩人要見面,只能等他來找我。似水流年,一晃十數年,他明顯見老了,在信佛的太太規勸下開始茄素,又帶給我許多「佛堂」的冊子,通過他的引領,我首次接觸「五教合一」,也接觸過幾位點傳師。
我告訴米酒黃,自已還在思考与探索之中,終將靈魂信仰如何交托真正神祗,現階段實難作一選擇,但我對他夫婦倆散播愛心,救世濟貧的善舉,完全支持與理解。
米酒黃開始與我談論生命的意義,天地與命運,往生的來世,他游說我信佛,成為一個素食主義者。看得出他也厭倦了奔波,希望生活以及心靈都得以漸漸安定。但他對當年種稻釀酒的大計胎死腹中一直耿耿於懷,為這個龐大的計劃他付出許多心血甚至傾家蕩產,而現實留給他的只有舊報紙上那一幀照片,燒焦了的稻穗,枯死的禾苗……這樣的機會,畢竟一生之中可能只得一次。
不過,我倒是認同他的一些想法,譬如歸宿,畢竟一個人活到了一定的歲數,靈魂不能再四處游蕩,必須找到自己的錨地,定位定點,如是方能完全舒展,徹底放開,腳步輕盈走完最後一程。
他聞言伸手過來與我握手,表示自己特別欣賞「錨地」二字,若有所思片刻之後,米酒黃只把兩眼望去大門外人來人往的大街,自言自語﹕我們的錨地呢,它倒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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