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夕,人人爭看月亮,其實看月亮也可以有不同的角度。
天文學家預測今年中秋的月亮很特別,月亮會與地球最近,因為地、月、日三星一線,還會出現月全食,月亮會變紅,亦即「血月」,若見到這樣的奇景,詩興大發的文人恐怕不能再說「月色如銀」,而要改成「月色如血」了。
過去民間傳聞「月若變色,將有災殃。……赤為爭與兵……」所謂「赤為爭與兵」,赤即是紅色,所以血月乃凶月,此為至陰至寒之相,兆示人間正氣弱,邪氣旺,怨氣盛,戾氣強;風雲劇變,山河悲鳴;天下動盪。所謂「血月現,國之將衰,氣盡,如墜獄。」
以上是從民間傳說及籤卦的角度看月亮。
歐洲人也認為血月會喚醒黑暗魔力,美國電視佈道家哈吉曾在去年表示,二零一四年與一五年兩年之內,出現連環四次月食,是世界末日的強烈徵兆。這位牧師還引用了聖經的話語﹕「日頭要變成黑暗,月亮要變成血,這都在耶和華大無畏的日子來到之前。」他為此特地寫了一本書《血月﹕將要改變的開始》。不過,許多神學家同樣以聖經的話予以駁斥,認為哈吉的話不足採信,因為除了耶和華,沒有人能夠知道世界末日究竟何時降臨。
這是宗教的角度,人類已經不止一次危言聳聽,自己嚇自己,嚇到半死。
中秋之夕,我寧肯把「血月」的出現視為節日的餘興,以歷史傳說和欣賞的角度,又或是哲學和藝術的角度,來觀看這一天文奇觀。
隨著年歲增長,除卻隨俗與親友小酌,切食「美心」月餅歡度佳節,月高風輕,清心捫心,自我省察,更不可或缺。
我們可以像李白那樣在月色下靜夜思,但是,思甚麼呢?
當思父母之恩,思伴侶之愛,思兒女之親,思親朋故舊之情,思生活之福,思世界之美。
背負著人生的苦難一路走來,肩上有了難以卸下重荷,往事種種交織纏繞著幾許人際恩怨情仇,世途名利得失,一切如何處置取捨?!
或者我們的悲歡離合,最終只如月亮的陰晴圓缺,純粹是運動中的一種變化。
我越來越意識到,作為一個處於思想成熟階級的人,必須認清自己身在兩個世界,一是意志的世界,另一是表象的世界。前者因為充滿慾望追求,所以充滿痛苦不幸。但後者其實本身并無痛苦,還包含了讓我們賞心悅目的景觀,一切具有深長的意味。人生的美感愉悅就在於享受欣賞表象世界大觀,擺脫自身,忘記小我。因為一個人只有處在純粹認知狀態時,才可以完全脫離自己的意志以及目標,還有自己的個性,得以純粹客觀地用毫無成見的眼光看待生活與萬物。(詳見叔本華《如何走人生之路》)
每一個人如何看這些問題,決定了他人生的高度、廣度與深度。
我在晚年時越來越接近叔本華的哲學觀,因為我感到自己真真正正卸下了人生重荷,無拘無束重獲靈魂澄徹純清。
其實看月亮還有許許多多的角度,從天文、傳說、哲學角度的月亮,還可以聯想到藝術角度的月亮。
超現實主義中最具有哲學思維的畫家雷尼·馬格利特(Rene Magritte),畫過一張月亮的作品,夜空里下方有地平線的屋樹,上方有枝梢的綠葉,而一輪明月卻出現在綠葉的前面。整個靜謐迷人的畫面充滿奇幻神秘,最遠的月亮反成了最近,這一種特殊的構想或魔幻現實主義的超現實主義風格。未經變形歪曲的真實日常場景,事件與細節卻意外組合,營造奇特怪誕的神秘意味,如同你在夢中驀地醒來那一刻,在不清醒狀態下產生錯幻視覺,那一種突破俗套桎梏的超凡想像力,寓示了衝破傳統釋放思想能量的召喚。
藝術家用油彩描繪出不可能的可能,不存在的存在,可以用來解釋荒謬的真理,光明的黑暗,他在提醒不敢越雷池半步的我們,冥冥中或有一種力量能夠將時空錯置,乾坤扭轉。
中秋節了,看月亮的時候,不妨嘗試解脫種種束縛,完全釋放自己的思想与心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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