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天就是大年初一,在番邦異域過農曆新年,總有點「上面蒸鬆糕,下面賣涼粉」的怪異感覺,久而久之,年的況味也就變了,但年的記憶卻是一輩子都不變的。
老一輩中國人過年,按例要合家相聚在一起守歲,吃團年飯,小的給老的磕頭拜年,老的給小的「利是」,「利是」為廣東的叫法,北方叫「壓歲錢」,因為用紅色的紙包住金錢,又叫「紅包」。為了過年,要大掃除,寫揮春張貼起來,男女老少要做新衣新鞋,預備許多佳肴美酒與應節糖果,朋友、鄰里和親戚之間還要拜年,鞭炮聲中家家戶戶張燈結綵,歡歌笑語,過去一年的辛勞艱難,痛苦憂傷,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希望與歡樂伴著即將到來的新年降臨人間,這才可算作是過年,她不僅僅是祖上傳下來的習俗,更是一種享受,一種生活的樂趣,一種真真正正人與人共同分享的幸福。
所以廣東人有句俗話,有好日子過,日日都是過年。這是一句很有哲理的俗話,問題在於有了好日子,還要看你會不會過,是否懂得怎樣享受,否則就會枉費了好日子,無福消受。
我的床頭書中有一本林語堂的《吾土吾民》,按自己「手書而眠,意不在睡﹔拋書而寢,意不在書」的習慣,寢前總要隨意翻開瀏覽數頁,昨晚恰巧翻到他寫中國人的人生樂趣那一章,非常認同他的觀點﹕「我們只有知道一個國家人民生活的樂趣,才會真正瞭解這個國家,正如我們只有知道一個人如何利用閑暇時光,才會真正瞭解這個人一樣。只有當一個人歇下他手頭不得不幹的事情,開始做他喜歡做的事情時,他的個性才會顯露出來。」
我想起故宮,前幾年我在一個月內先後游覽北京故宮與臺北故宮,兩處均踫到擁擠的人潮,還有人為了看多幾眼「翡翠白菜」幾乎打了起來,一雙雙眼睛好奇而貧婪地掃過百年甚至千年的珍品,只可惜沒有一雙眼晴看出故宮展品上「情趣的痕跡」,那上面有著「古代的中國人對優雅、和諧和悅目色彩的鑒賞力。」
在美麗得令人窒息的「清明上河圖」前,我透過厚厚的玻璃細看畫中瓦上的鳥雀,船艙里袒睡的舟夫,簾子內偷窺的閨中少婦,一張長長畫卷里的祖國山河化為市井街巷与河汊溪流,我看到的是活著的中國人的生活,她是那般的悠閑,親切,文雅,愉快,質樸,畫中的人物、建築、山水與鳥獸甚至物器,都是有內在關連,充滿勃勃生機,快活而祥和的,有著一種「持久的生活樂趣」,也深深迷住了我。其實這就是中國人對生活的美好享受,她曾經發展成為一種高超的藝術,只可惜沒有被珍視及流傳繼承,反而被糟蹋和破壞了。
在此僅以飲食為例,我想起在廣州的一次私人宴請,可坐二十人的大圓桌,每一位客人身後都立著一位女侍應,主人所點的都是我叫不出菜名的菜,據說這是市一級的宴客水準,但他的盛情款待很明顯是由天文數字的帳單來體現的,結果整整一個晚上我們都顯得拘束不安,吃得也不香。
除了擺闊炫耀的私宴,譬如一些華人團體的大型宴會,也形成了嘉賓講話、歌舞助慶,上「大四喜拼盤」到紅豆糖水等八菜一湯的固定模式,宴會動輒一二百人,每個人都在扯著嗓子講話,卻沒有人在意或聽到他講甚麼,台上的煞有介事使出渾身解數表演,台下的視若無睹大飲大食大吹水,這類宴會的高分貝,有時還因為音響師把喇叭的音量越調越大,而變得不能忍受,成為一種對感官的虐待。
本人無意對任何人作任何詆毀,只是個人覺得這并不是十分理想的飲食習慣,更不是中國人真正的飲食習慣。
林語堂曾用專門的一節文章詳盡闡述了中國人在飲食文化上形成的技藝与學問,鄭重其事的態度,他認為中國人吃東西是吃它的組織肌理,它的色、香、味,傳統中國人吃飯,全雞全鴨可能要在十道八道菜之後才上菜,這是因為在每一道菜慢慢上菜的時間里,主客可以行酒令或作詩填詞,討論食材及廚師的手藝,欣賞餐具以及廳堂擺設,包括燈光的氛圍,飲食對於中國人來說早已發展成為一種藝術的享受。
倒不是說一定必得這樣吃才稱得上會吃,但以放鬆与欣賞的心情去享受美食,的確須要細嚼慢嚥,方能夠品出菜肴的味道,吃出一點心得和感受,這才是真正的享受,才能真正賓主盡歡。
最近與好友茶敘,只見他挾起叉燒飽啖了一口,便娓娓道來這籠叉燒飽的飽皮氣孔大小疏密、是否粘牙、餡料威甜是否適中,我聞言幾乎掉下眼淚來,所謂生活情趣,人生享受,不就是在細細琢磨中領受的嗎?!
過年了,很想約三兩老友一起出去小酌,找一間慣了腳步的食店,點幾味廚師的拿手小菜,細斟慢嘗,大話西遊,低語人生,食出味道,飲出境界,共享人生一快,不亦樂乎!
祝各位親愛的讀者猴年吉祥!新春快樂!願大家在紐西蘭享受真正的生活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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