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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西兰联合报》文扬时评
在湘西遭遇古华夏
作者: 文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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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14/11/16
来到张家界,就进入了湘西,从“三千奇峰八百丽水”开始,顺武陵山脉南下,此去方圆七万平方公里的山山水水,直到湘南的永州,都属于大湘西。
大湘西山川秀美,如果只是放松心境欢娱耳目,也不虚此行。张家界既已争得“电影阿凡达原景拍摄地”的新潮名头,凤凰镇竿也早完成了“酒吧沱江”“霓虹两岸”的娱乐化改造,再加上山江的苗王叭咕寨,芷江的侗族风雨桥,隆回的瑶族虎形山…上船下车拍照合影喝酒唱歌,一周的时间,也是目不暇接,身不暇歇。
但湘西最为吸引人之处,还在其历史人文。这里的大山深处散落着众多的“少数民族”部落,关于他们的种种传说,令人神往。由于山水的隔阻,他们得以长久地保持着各自传统的文化习俗和生活方式,甚为明显地区别于外界的“汉人”。
近年来,随着旅游业成为了当地经济的主要支柱,经济逻辑取代了文化逻辑。这些“少数民族”到底是谁、从何处来、经历了什么等问题,似乎不再重要,游客们既然为猎奇和探秘而来,他们也就必须足够神奇,并且保持神秘。于是,作为“他者”的身份得以进一步自我强化,独特的风情也特意张扬,以符合游人的期望。
这一点不难做到。由于他们大多有语无文,没有文字历史,也就一直缺乏为自己确认身份的话语权力。
历史上,面对中原政权强大且严厉的“华夷之辨”,他们无从招架,只能默默接受加诸于他们身上的“蛮夷”归类和名称,包括各种描述和定位。
例如苗人,其先祖属于九黎部落,原居河南河北山东一带,与炎黄二帝同族。但在整个部落战败流亡到南方山林中之后,就逐渐失去了其华夏正朔的身份。因为地居中原的正南,按南蛮、北狄、西戎、东夷的分类,开始被改称为蛮。经考证,今所谓苗,其实就是蛮字之转音,并无其他含义。
1949年之后,中国照搬了前苏联的“民族识别”模式,根据斯大林“民族这个共同体既不是种族的,也不是部落的…民族是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一个有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于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的稳定的共同体。”这一现代思想,政府用了三十多年时间将遍布全国的400多个族群名称,统一识别确定为55个“少数民族”。
相比于古代的南蛮、北狄、西戎、东夷之分类,“少数民族”这一现代政治概念更加简化和抽象,各个族群部落的文明起源、历史演变、血缘和宗族等都被忽略,只剩下了语言、地域、经济和文化这几个表层特征。
随着诸如“少数民族能歌善舞”、“少数民族热情好客”、“少数民族淳朴善良”…之类不加区别一概而论的话语大量兴起,原本在数千年历史长河大浪淘沙蚀刻出来的千差万别,竟逐渐消失于无形。
显然,在政治上这是正确的,甚至是必需的。但在文化上,却大可商榷。
大湘西地区的苗、侗、瑶、土家等“少数民族”,追根溯源,其先祖都是中原的古华夏部落。苗人自称蚩尤后代,蚩尤在黄帝之前称霸天下,贵为天子,也被今人追认为中华三大人文始祖之一。瑶人则自称秦人后代,族中的大姓奉姓,即为秦字之变体;在今日的湘西,还有不少瑶人保持着从秦国贵族那里流传下来的用膳方式。而侗人则自称是越人的后代,春秋战国时期的越国曾占据长江中下游及整个珠江流域;秦始皇“南开百越”,越人且战且退,散为流民,自称“宁更”(防卫者),就是今天侗族的先祖。
这就意味着,至少从文化上讲,此“少数民族”非彼“少数民族”,这些其先祖原本也来自中原并且原本就属于华夏文明一部分的流民部落,与今天的大汉族,有着共同的古华夏祖先,并且以流亡的方式将古华夏的文化片段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
他们今天看起来很奇特的服饰、歌舞和风俗,没有理由认为都是各自独立发展起来的,只是大山深处的自然孕育,不是起源于古华夏早有的文化沃土。毕竟,汉族之称谓,迟至刘邦得天下之后,相距黄帝和蚩尤时代已有两千五百年之久。而早在先秦时期,华夏文明就达到了一个无以伦比的高峰,后来的汉民族和所有曾为这个文明之一部分的民族,共同享有这一伟大的文化。
特别还要考虑到,一直据有中原大地的汉民族,此后两千年里在不断“汉化”北方游牧民族的同时,自身也一次次被“胡化”,近一百多年来更是不断被“西化”,早已面目全非,再也没有了古汉族的模样。相比较之下,反倒是早早就避难于南方深山老林的古华夏部落,经过代代相传,更为完整地保留了古华夏文明的遗风。
大湘西之所以如此“神奇”和“神秘”,因为在那里的山野间居然隐约可见我们美丽祖先的些许原貌。
游客蜂拥而来,在凤凰听苗鼓,在怀化喝侗酒,在隆回观瑶舞…,到底是“汉族”在看“他族”?还是“后代”在看“先祖”?
这就是大湘西,一个随时都会遭遇古华夏的地方。▊
2014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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