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女由美國去古巴觀光,畫速寫拍照片,一住两月,仍然不情願離開,在她痴迷於古巴的拉美音樂与巴洛克建築之際,卡斯特羅死了!她因此而見證了這個島國進入歷史十字路口的撲朔迷離。對於卡斯特羅之死,古巴人分成高興与傷心两部份,而对他的評價也分成两類,赞頌他是鬥士与英雄者有之,批評他是獨裁者亦有之。這種非常兩極的反應,首先說明卡斯特羅這個人物很有争議,其次就是赞颂与批評往往來自不同制度下的不同國家或者政治人物,包括各式各樣願意对卡斯特羅發表看法的人。
二戰後社會主義陣營一度強大,多達十幾個國家,到今天只剩下小貓三四隻,而卡斯特羅在這些紅色政權領導人之中是最長命的,卡斯特羅幾十年前和這些紅色政權的領導人握手或交手時,如今对他的死訊表示哀悼的接班人可能還是黄毛小兒,可以說他代表了一個曾經輝煌的紅色年代,而這個年代在二十一世紀已經式微甚至被人遺棄了。
曾經有一段時間暴力革命甚嚣塵上,卡斯特羅同切‧格瓦拉一樣成為許多熱血青年的偶像,只要對社會不公義愤填膺,急於改變现實,很容易想到拿起武器去戰鬥,好象把自己討厭憎恨的人打倒了,國家就是自己的了,萬事都解決了,其實那才是災難的開始。
卡斯特羅和他的同志們曾經試圖走議會道路,後來才改為揸槍揾食,嚴格说來他也不是甚麼共產主義者,但他所用的統治手段同其他社會主義陣營國家是如出一轍的。計划經濟,消滅私有制,鉗制言論,整肅對手,輸出革命等等,結果是國困民貧,大批民眾投奔怒海,甚至有人坐在大木盆里冒險漂往美國的佛羅里達州,連他的親生女兒也逃去了美國。這些人不一定全部都是卡斯特羅的反對者,同其他逃離社會主義國家的人們一樣,絕大多數人只不過想在一個容許個人自由選擇的地方生活而已。
二零零九年美國作家玛麗‧愛麗丝‧沃斯特來奧克蘭推銷她寫的一本書《我們的歷史并未終結》,我曾當面問過這位把古巴描寫成天堂的美國人,如果古巴真的如她所描繪的是一個極樂世界,為甚麽有那麼多古巴人選擇逃離這個天堂,跑到卡斯特羅咀咒的「人間地獄」美國去?她顧左右而言他,并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题,只推搪說這是西方世界的宣傳。
當時我忘了多一句嘴問這位美國作家,她這本書写三位華裔的古巴將軍,在卡斯特羅麾下如何風光,似乎華人在古巴一手遮天。但在古巴變天時仍有十多萬華僑,缘何今時今日只剩下區區數百人?當年古巴發生過多麼悲慘的迫害,華僑做的大小生意被卡斯特羅充公,連小販也遭掃蕩打擊絕跡,許多華人家庭一夜破產,陷入絕境,被迫離開古巴,當時一票難求,竟然排隊都要排上一年半載。古巴華人的悲慘遭遇世所罕見,女作家的書缘何對這一事實隻字不提,始終是一個問號。不過凡為專制政權唱贊歌者都有共同點,那就是只講成績,不談缺點,對的總是自己,錯的總是別人。
卡斯特羅在古巴能掌權這麼多年,除了鐵腕統治,還同他善於利用矛盾在不同時期從不同盟友討得金援有關,同拉丁美洲政治有關,同冷戰的國際政治有關,而美國過去對古巴政策的失敗反而幫助了卡斯特羅的成功。台灣作家龍應臺去過古巴後就很有感嘆:「強人政權,他只要能成功地讓人民相信海峽對岸的大國比他自己更可怕,就可以安穩地掌權,一切人民的權利都可以因為那個敵人而合理地壓縮。這就是典型的以恐嚇威脅治國。」美國一直想推翻与孤立卡斯特羅,他也一直用這個來凝聚支持自己的力量,并且不停咒罵美國以及民主自由的普世價值,但十分諷刺的是卡斯特羅一面指責別人企圖推翻自己,一面却輸出革命到許多國家去推翻那里的統治者。
一個社會制度与領導人究竟好不好,除了外部世界的看法,理論的闡述解釋,始終要看當地民眾的反應,他們的切身感受可能是最接近事實的评價。民主國家的民眾可以用手中一票來表達自己的反應,專制國家就比較困難顯示出民眾發乎內心的真正反應。不過如果搞到民眾用脚投票,甚至冒死逃離,往往表示政府与領導做得不好,這麼簡單的道理,偏偏有人不承認或是佯裝不懂。
古巴同其他專制國家一樣,卡斯特羅長達幾十年的統治被某些人說成是「人民的選擇」,這就令到善良的人們產生了一個很簡單的疑問:在沒有民主選舉,沒有言論自由,沒有反對黨的一黨專制下,人民能夠真正擁有選擇的權利嗎?他們又能夠用甚麼方式來表達自己的選擇呢?
如果你一定要说的確有選擇,那惟一的可能,就是古巴人民在投奔怒海時作出過自己的選擇。
一代強人今已逝去,沒有了卡斯特羅的古巴會有甚麼變化?人民是否因此而擁有被剝奪幾十年的選擇權利呢?仍然是一個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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