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荣誉 

阿 爽    

1957年，二十四歲的他就從事光導纖維運用于通訊領域的研究。1966年提出以玻璃製造比頭髮絲更細的光纖以取代銅導線作為長距離的通訊線路﹐那理論使得互联网速度大大提升﹐從而塑造出一个“天涯若比邻”的世界﹔造福网民无数。第一個光纖系統于1981年成功問世後他被誉为「光纖之父」。

二十八年後﹐諾貝爾獎評選機構将物理學獎颁发给他﹐成為慶祝他與妻子黄美芸的金婚厚禮。儀式于2009年12月上旬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隆重举行﹐可惜小脑萎縮的他表达能力受影響﹔只能由妻子代他演说。那篇举世矚目﹐由三名物理和工程学者與高夫人合撰的学术性謝辭[古沙递捷音-Sand from centuries past, Send future voices fast] 情詞並茂﹐贏得台下1500位出席者雷動的掌聲﹔包括安坐獎台上﹐成為108年來822名獲獎者之一的他。可惜﹐成就非凡的他﹐因年前患上老人痴獃症，连自己获此特榮也浑然无知﹗

望著曾經作育英才无数﹐被称为伟大教育家与傑出科學家的他﹐自卡尔十六世国王手中接过殊荣時所展現的亲切笑容，謙謙君子那副‘忘我’境界的‘赤子’笑脸，熒幕前的我﹐感慨万千！此刻，我举头望向苍茫星空，企图寻找那颗于1981年12月3日發現的國際小行星﹐那平凡而璀璨的「高錕星」是1996年他當選為中國科學院外籍院士后，中國科學院紫金山天文台回报他的殊荣；那顆編號3463的小星星价值何止天文数字？ 可是如今﹐他萎縮的腦海裡將永遠殘存著誰是「光纖之父」的疑問。

生于上海﹐曾任香港中文大學校長的他获獎﹐令香港人與有荣焉﹔也證明几十年前黄美芸因母親反對﹐毅然与他私奔是明智之舉﹔也是他的妻兒挨飢抵餓﹐等待醉心科研的他回家吃晚飯的最高回報。高夫人坦言曾经为那个‘將会震惊世界’ 的他伤心痛哭﹔奈何患上老年痴獃症的他總以那副‘忘我赤子情’对她痴笑！

眼前人今非昔比，精明能干的他已随时光流逝；留下的只是他脆弱的躯体與忘我的童真笑脸﹐她只能接受残酷现实！

兩小时的演讲会上﹐曾是电脑程序员的高太太﹐憶述當年自己如何譏諷丈夫‘痴人說夢’﹐又抱怨他因常夜歸而疏于與子女樂聚天倫的辛酸往事﹔還戲言 ‘思维超前﹐面向未来’ 的丈夫獲獎後因賀電蜂擁﹐不得安睡而自吃光纤苦果。

看她含著喜悅淚水﹐娓娓道来﹔深諳成功背後代價沉重的我﹐心也戚戚然。不禁在想：这迟来的荣誉对年逾古稀‘物我两忘’的他，对长年累月全天候照顾他的她﹐意义究竟有多大？

悲觀者或覺得七十六歲的他﹐得病後才獲遲來的榮耀是造物弄人﹔樂觀者則認為如今他能過著無憂無慮﹐平凡﹑快樂的桑榆晚景﹔是上天給他的美好回報。

 據聞他家人考慮將七十万美元奖金的一部分成立‘高錕慈善基金’﹐作為對阿兹海默症的研究。若真如此，他樂于分享及遗爱人间的无私精神又升一級﹐何止勝造七级浮屠﹖

古代文人与士大夫以‘任运自在’、‘随缘自适’、‘了无分别’、‘无念无往’作为过度人生困厄，消解心理焦虑的‘良方’。而庄周梦蝶也是庄子‘忘我无欲’思想展示至登峰造极之明证。未知患上老人痴獃症的他是否也深谙此理﹐希望自己能在餘下生命中以忘我赤子情，与深爱的妻子共度相濡以沫，快乐無憂的岁月？！

註解﹕自從高錕教授得此病後﹐香港便將‘痴獃症’改稱‘腦退化’﹐以表尊重病人。

寫于 2009 年12月11日

後記﹕

高錕慈善基金是高錕教授及其夫人高黃美芸女士所成立的非牟利政府註冊慈善機構。

高教授被確診患上腦退化症，高太因照顧丈夫而心力交瘁﹐深深感受此病對病人及其家屬所造成的傷痛和影響。由于香港缺乏對此病的認知，醫療支援系統不足使得病人及其家屬苦不堪言。根據資料顯示，此病在亞洲老年人口中有上升的趨勢，高夫人希望基金會的成立對腦退化病人及其照顧者有所幫助。並與各大學、非牟利慈善團體和政府機構等攜手加強合作，冀望能善用資源，提高護理水平﹔基金會同時亦教育市民大眾加深認識腦退化症，從而令社會人士更為關注腦部健康問題。 (圖文取自高錕慈善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