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4日,在湖南省举行纪念刘少奇诞辰120周年座谈会上,刘源的讲话意味深长。他说:“回顾父亲光辉的一生,就是要总结历史经验,牢记历史教训。教训比经验更加宝贵,我们要深刻汲取,维护好民主集中制,加强和维护党内团结,决不让历史悲剧重演。”刘源显然有所指。的确,纪念刘少奇,不提毛泽东对刘少奇的迫害,不提文革这场严重摧残中华民族的大灾难,而只将毛刘比喻为亲密无间的战友,这怎么说得过去呢?怎么对得起刘少奇,以及文革当中众多遭受迫害者所付出的生命和血的代价呢?刘源不愿看到文革悲剧重演,虽然不便作更多延展,意犹未尽,也够清楚了。人们认为,作为中共红二代一个代表人物,他的这番话可视为红二代中许多人的集体共识。
红二代的另一代表人物邓朴方在刘源讲话之前发出更明确的警告。他在中国残疾人联合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闭幕式上说了一番大大超越现场规格的话。邓朴方称他的父亲启动的改革开放是对人的解放。在今天中国面临新危机的时刻,他大声疾呼,指出中国不能倒退到毛泽东时代,必须坚持改革开放,坚持改革时代的重点——解决国内问题,同时保持稳定的外部关系。邓朴方指称:“我们一定要有这种实事求是的态度,保持清醒的头脑,知道自己的份量,既不妄自尊大,也不妄自菲薄,坚定立足国情,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实际出发谋划一切工作。”有人不知道自己的份量吗?有人不按中国国情实际出发谋划工作吗?有人头脑缺乏清醒妄自尊大吗?邓朴方这个“9.16”讲话在海内外引起了巨大震动,中国研究者甚至指出,这是“中国近十年来最强音”。这个最强音是太“刺耳”了,以至于中国残疾人联合网站被整体“休克”。而11月23日北京刘少奇纪念大会,邓家也罕见缺席,未派人参加会议。外界立刻做出深度解读。
如果再追溯连系今年以来发生的其他一些事件,人们也许更会激发某些思索。
例如,今年2月2日,作为2018年天则新年期许发言,清华大学法学院许章润教授发表文章《保卫改革开放》;2018年7月24日,他又在后来被查封的天则经济研究所网站上发表长文《我们当下的恐惧与期待》。许教授认为:中国现处在第三波改革开放的浪潮中,本应完成历史赋予的使命,实现宪政民主的政治转型,融入世界文明社会,但现在却出现了大的挫折,逆历史潮流而行。他进而认为,包括整个官僚集团在内,当下全体国民对于国家发展方向和个人身家性命安危,深感迷惘,已引发全民范围一定程度的恐慌。许章润两文可以视为大多数中国知识精英群体的心声。
9月16日,北京钓鱼台国宾馆召开了“纪念中国经济改革开放四十年暨五十人论坛成立二十周年学术研讨会”,经济学界大腕吴敬琏、楼继伟、易纲、林毅夫、白重恩、杨伟民等出席。参会者在会上火力全开,从各个角度对当前经济政策进行了批判,其声势之大,很让人回想起1979年1月18日由中共中央宣传部和中国社会科学院联合召开的全国理论工作务虚会。
11月18日,曾担任2001年中国“入世”谈判首席代表的龙永图在财新网举办的“财新—工银国际2018国际投资论坛”上发表讲话,公开批评中国对美贸易战策略失误。他认为对美国农产品、尤其是对大豆加征关税是不明智的。“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吗?”他质问道。国际观察家称,中共这种公开批评,实属罕见,凸显中国高层内部政治分歧。
今年,李克强总理访问新加坡及出席“中国—东盟领导人会议”。他显然有意安排,抵达新加坡这天,与四十年前的1978年邓小平抵新刚好是同一天——11月12日。李克强公开演讲时脱稿讲话,表示他要“用心讲话”。在他的“用心讲话”中,他当然要提到邓小平。他说,四十年前,邓小平先生访问新加坡,也就在那一年,中国开启了改革开放的进程。李克强强调:“中国要走向现代化,改革开放是必由之路。”
北京近期政坛的诡谲还可从一家重要的媒体的奇怪举动偷窥一下。这家媒体称“多维”,现编辑部大本营设在北京,其背后资金来源及支持势力令人生疑,不排除是中共某个或某些重要派别。12月3日,即“习特会谈”后两天,多维网刊载了旗下杂志《多维CN》第40期于12月刊发的一篇文章,文章标题就让人大吃一惊:“极左撕裂中国 习近平应负责任”。文章公然指责道,作为中共“核心”,习近平要为中共左转“妖风”负责,必须进行自我检讨。文章还提到外界关于“习近平就是想当第二个毛泽东”的评价,并称习上台后一些层面问题和矛盾更加激化,质疑习是否已经“失去了判断”,等等。此文从其载体、发表时间点到文章内容都非比寻常,但发表后几乎瞬间就被屏蔽,后又被取代,取代文章的口气完全和前文相反,标题为“防止极左撕裂中国 习近平强势拨乱反正”。多维并于12月5日发表《“钦定”再现:中国二次改革中的习氏棋局》,对雄安新区、上海自贸区、海南自贸区、一带一路进行了犀利抨击。人们问,这是要反习呢,还是在为习辩护助习清除不称职官员?或者,这是苦肉计,助习为改变政策作背书?
总而言之,也许可以这样解读,中共很多人已经看到了目前危机所在。他们为了救党,公开发出呼吁:必须牢记历史教训,必须捍卫邓小平开放改革国策。他们提醒习近平改弦更张。《周易》有言:“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他们企望借力于当年邓小平那句曾经让政坛震了一震的名言:“谁不改革谁下台!”虽然他们也知道,此一时彼一时,连邓小平本身现在也可忽略不计了。不过,政治的吊诡之处就在于,握有绝对权力者瞬间即成孤家寡人,谁知道呢?无论如何,他们忧心忡忡,看出:极权主义不得人心,其蛮横推进突破了中国人和国际社会的底线,笼罩中华民族的极大危险便不远矣。
(2018年12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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