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柳就从奥克兰飞到了皇后镇,在机场取到早就预订好的车辆,在这里等待从中国辗转澳洲来新西兰旅行的又一批客人。他们来自柳的家乡,自然他便多了几分用心。
一切准备停当,离客人抵达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柳趁隙到超市买了些水果,牛奶等食品,想让客人们一下飞机可以垫垫肚子。买完东西,他把车开到瓦卡蒂浦湖边,听风儿抚动湖水发出的涛声。
在这里等待时间的消逝,比在机场的建筑里似乎会惬意一些。
皇后镇他来过许多回,但是像这样自己一个人独自守着自己,自己跟自己对话的机会却不多。于是便沉浸在这蓝的天,白的云,雪的山,蓝的湖簇拥着的天地间,身在这南太平洋小岛的礁石上,可是心却似乎早已飘移到了唐时宋代的诗意中,兀然有一些“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隔世感。
突然闻听一声咳嗽,柳侧过身去,看见十来米远处也同样坐着一个男人。原来这片草地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从褴褛的衣着可以看出,这是个流浪者。柳在这边厢发呆,而他却在那边认真地用针线缝着铺在地上的一张白绒布。旁边有行人走过,可是这并没有惊扰到他,他头也不抬,依然在笨拙地操弄他的针线。刚才那一瞬间,柳沉浸在只有他的世界,一点声响,就把他拉回了现实;而流浪者,才是真正执着守护自己世界的人。这么一想,柳突然感觉到自己内心里的那个“小”来。
流浪者忙活了一会儿,停下针线,从旁边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纸袋,打开来,里面是一个汉堡。他大口大口地啃了几口,显然是噎着了,可是却没有找到水,目光里流露出几分无奈。柳突然想起自己为客人们买了一件矿泉水,连忙站起身,打开车后门,取了一瓶水,踌躇了一下,把新买的一瓶牛奶和一些水果也拎在手里,向流浪人走去。
“Excuse me, Would you mind to have these stuff?”(您介意吗,我送给你这些东西?)柳向他示意手上提着的水、牛奶和水果。
“No. Thank you mate”(不介意,谢谢你哥们儿)。
柳小心翼翼地寻找字句,生怕不小心说错了伤害了人家。其实他多虑了,流浪者愿意谈论所有话题。
流浪人说他来自北奥塔哥地区。上过小学、中学、高中,也曾在一家工厂工作过,当过技工。突然有一天他就不想做了,就辞了工作。那一年他23岁,而今年,他已经36了。
“你有一个计划吗?在皇后镇呆多久?然后想去哪里?”柳问他。
“计划?没有”他迟疑着想了一下,说,“什么时候想走了,就走了。去哪里嘛,到时候再说,现在还没有决定。”
“那您靠什么为生?”
“人们捐助呀,你没看到我的背囊上有一个标牌:Donate Kurt’s Projects”(请捐助Kurt的项目)
“Kurt是你的名字?”他回答说是的。
“那您的项目是什么?”柳有点好奇:他能有什么项目。
“也……没什么,反正就是攒点钱,谁想捐助就捐助呗。”
“你都不告诉别人是什么项目,人家怎么捐助你?”
“有啊,有人捐助的。”说这话时,他脸上洋溢着自信。
“每天能得到多少捐款?”问完这个问题柳感到有点不妥。
可是他依然不介意。他说:“平均,每天20多块吧。”
“今天你得到捐助了吗?”
“今天?有啊,这不是吗?”他指着柳送给他的东西,幽默地说。
“那平时你住在什么地方?”
“就像这样的地方呀”他似乎有点诧异怎么会有人问这样的问题。
“下雨怎么办?冬天怎么办?”
“这个嘛,有时我就住到银行或者办公楼的门廊下,那样就不怕了。”
“你觉得你还需要点什么吗?”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问这个问题。
“What do I need? I don’t know.”(我需要啥?我还真不知道,)
“比如,一顶帐篷?一个被子?”柳提示他。
“嗯,如果有一顶帐篷是不错的。”他若有所思地说。
“买一顶帐篷大约需要100元钱,你有这些钱了吗?”
“还,没有。”他老实而又有些羞赧地回答。
柳打开了钱包,发现里面只有一张50元的现金。如果把这都给他,有点舍不得。但是最终他还是掏出了这张纸币递给流浪人,说:希望这能对你买帐篷有帮助。
他诧异地看看柳,然后看看柳手上的那张纸币,好一会儿,他摇了摇头,说:我不能要你这么多钱。每天,我都只收到20多元,这钱太多了。
柳心里正在为自己的“鲁莽”而有点后悔,可是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不接受这份“捐助”。柳回到车里,打开背包,平时买东西找的零钱都放在里面,10分、20分、50分,1元,2元。各种硬币加在一起,有22元。他把这些硬币捧在流浪人面前。
“Are you sure?”(您确定要把钱给我吗?)他迟疑地问。
“是的。请收下。”柳认真地点头回答。
“Thank you mate.”(谢谢哥们儿!)
柳邀请他合了个影,他下意识地整了整凌乱的头发。随着手机发出咔擦一声响,手机里留下了他真诚的笑容。
驱车离开的时候,柳仿佛觉得自己人生行囊里多了一点东西,这是同为人生旅人的流浪者给他留下的......
2017.5.28 新西兰 奥克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