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封城了。
夜幕低垂下的WAITEMATO港不見幢幢帆影,華燈初上的海濱一片沉寂,只傳來海浪拍打石岸的濤聲。天際線上沉默的朗伊托托火山,側目而视沒有夜生活的市區,似是与那些燈火爛珊的林立高樓同病相憐。
這個美麗的國家的四百八十萬國民,即將迎來一次「紐西蘭式鎖國封城」-----科學与人性并重的鎖國封城。
封鎖前一切如常,不見公路大逃亡,也不見瘋狂搶購,公園里有人遛狗,有人跑步,還見路邊的咖啡店的咖啡愛好者三三兩兩,只是彼此拉遠了距離。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槍店外面排起長長的隊伍,在去年基督城血洗清真寺事件收繳大量槍械之後,槍枝彈藥再一次大量流向民間,還是引起人們的猜測。今夜國民軍与警察將出動守護,為甚麼還有人要買槍呢?倒底是缺乏安全感,還是暗湧着末日求生情結?令人百思不解。
寢前与友人通電話,談到很難想象奧克蘭這樣一個以宜居全球聞名的都市,竟然也會店鋪關門,路上不見人車。酒吧食肆熄燈打烊,不聞紅男綠女喧笑。商場落閘,扶手電梯停轉,拎着大袋小包購物人群突然消失。
我們在斑馬綫停車,坐在方向盤後面看天真學童列隊走過的場景不再。
過去和友人去美術館看畫之後喝一杯咖啡,相約去品嘗德國豬手和紐約牛扒,在密心灣看風帆競逐後到比利時酒吧吃葡萄酒焗青口,順帶點一杯帶果香的比利時啤酒﹔自己去泳池的路上買一盒精緻的壽司坐在樹蔭下獨享,讓鮭魚的香軟与山葵的辛辣在舌端交纏﹔約上三五好友去箭镇賞紅葉,到陶波登雪山,在怀拉拉帕租一幢農舍,穿過格雷縝領略貴冑遺風……
我喜歡一個人坐在空空的百老匯影院里看電影,銀屏上的占士邦出生入死,身陷絕境每每化險為夷,駕快艇衝上聖馬可廣場,捲走正在寫生的老人家的畫架……終場了我會在四十年代美國風的休息室靜坐片刻,欣賞四周霓虹燈下平滑柔和的弧綫,閉目遐想這里的燈光和綫條折射出一個時代的綺麗奢華。
還有,周末跟外孫出遊,他孩童純真的笑容,軟化了我蒼老的心靈。他柔軟的小手挽着我的臂膀,一邊啍著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歌。就在不久前,我倆還在西田商場的游樂園里玩踫踫車,一起玩3D游戲追殺入侵地球的天外來客。
一切之一切,曾經唾手可得,指日可待,俯首可拾------生活里很普通很平常的事,變得何等遙遠,何等難以實現,居然成為珍稀寶貴的回憶。
所有遠方的親人、同城的朋友,統統要等到疫情終結方可重相聚首了。
有一位跟我女兒年紀相仿的小朋友叮囑我務須保重﹕「希望大家都能在疫情中活下來再相見!」話中有希望,但也有一絲令人心碎的悲哀。如此年輕可人的一個小女孩,竟然都說出「希望能活下來」這句話,瘟疫陰影之幽暗濃重足可想見。我不由黯然神傷。
我們須有長期抗疫的思想準備。既在家中就要泰然,以一切可能的方式娛樂自己、鼓舞自己。擅長丹青絲竹者不妨一展所長,好讀書者可逐本讀完書架上塵封的存書。全家人一起翻出泛黃的老照片回憶歡樂時光,在院子里栽種花草和果蔬。和親友「煲電話粥」敘舊聯誼,建一個烘焙烹飪的群,通過视頻演示廚藝,訴說對家鄉美食的念想,做一桌好菜犒賞家人……
藉著這些日子,我們可有充裕的時間,靜靜省思自己的家庭、情感、事業、社交、道德、良知与整個人生,在熬過了災難之後如何繼續下去,重新為個人在這個不再同過去一樣的世界上定位。而這些思考,最好不受任何政治和宣傳的影響操控,深刻、明晰而又完全自主地進行。
我會在這段閉户禁足的日子里,喚醒、面對并且審視真正的自我
在鎖國封城的前夜,一向躺下就睡著的我失眠了。直至黑夜呼嘯的風聲平息,曙光中幾隻小鳥為了無花果樹上的果子爭吵不休。
我睡不著非因恐懼,而是記掛着所有的人,雖說明明知道大家都好,也記掛着我,但是我仍然在為大家向神禱告。
我很想知道,那些從來不信神的人,在不可測知的大災難逼近之時,是否也放下了自己的驕妄,開始謙卑地向神禱告?!
在這風蕭蕭的夜,我為自己、也為你們誠心禱告。
希望那晴朗的一天早日到來,讓我們可以重新握手擁抱親吻,相會餐敍,購物和上班上學。我是多麼渴望再見到小外孫會說話的眼睛,讓他挽着我的臂膀重上一樹山,聽他再親切地叫我一聲「外公」。
這一天幾時才能到來呢?!
記得《亂世佳人》的女主角郝思嘉說過一句話﹕「過了今天,又是一個新的明天!」
只要我們堅強、善良、團結在一起,必能戰勝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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