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华文创作界的“萨义德”?对张劲帆一个极不恰当的比喻
何与怀
这里,我想多说几句,是对一篇洋洋大观的论文的异议。
日常生活以及文学作品中,巧妙的比喻是免不了的,并常常会收到很好的效果。但在严谨的学术论文中,要把某某人比作某某人,做这种比喻非得非常小心不可,事实上也不常见。这里不得不谈一下前两年一篇研究张劲帆的论文。此文是:《澳洲华文创作界的“萨义德”——张劲帆论》,发表在据说是在中国影响很大的高级别文学评论刊物《南方文坛》2018年第2期上,作者是广东警官学院副教授、中山大学南方学院兼职教授、文学博士蔡天星先生。
萨义德何许人也?他的全名是爱德华·瓦迪厄·萨义德(英語:Edward Wadie Said),1935年11月1日出生,2003年9月25日去世。1978年,纽约的Vintage Books出版了他一部书,名为“Orientalism”(东方主义),从此名声鹊起。《东方主义》可谓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巨作,涵盖了政治学、经济学、历史学、文学、语言学等诸多学科,其主要观点,赞赏者说,彻底颠覆了西方学者在所谓“东方研究”方面的立场和观念,同时为包括中国在内的非西方国家的学者提供了重新审视自己的文化以及东西方文化之间关系的契机。但此书争议性很大。如不少人认为,这是萨义德对西方学者的研究作出“很有问题”的读解,并在其基础上,进而创造了一个不容异己的“西方主义”来对抗他认为的西方学者创造的“东方主义”。在临入暮年的时候,萨义德也逐渐接受了对殖民主义理论的批判性看法,而这种理论正是他的著作《東方主義》所创立的。还有,批评者们认为,萨义德通过把(作者的)的民族与文化背景当成判断研究东方的权威与否的标准,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导到他自己是一个巴勒斯坦人,也是一个“次等人”这个事实的身上。然而讽刺的是,萨义德本人从小生长在开罗的盎格鲁的家庭和精英学校环境里,成年之后他的人生的大部分更是在美国度过,加上他在美国学术权威的显赫地位,这一切都与他自己声称有资格写作东方主义的标准有矛盾。当然,萨义德也是巴勒斯坦建國运动的活跃分子,长期以来一直是巴勒斯坦立法委员会的成员。不过,他似乎很明智地没有据此为其学术观点辩护。
这几年在中国,萨义德“东方主义”倒是评价越来越高,多方广为推介。例如,2019年4月15日,中共中央官媒《求是网》转发了《文化软实力》期刊文章《萨义德“东方主义”与当代中国文化建设》。这是关于东西方文化定位与未来走向的对话,对话者为杨孝明和欧阳康。前者是美国新泽西海洋学院终身教授、中国人民大学讲座教授;后者是华中科技大学哲学研究所所长、国家治理研究院院长、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杨孝明坦言,自从接触到萨义德的《东方主义》这本书之后,“东方主义”这一概念便成为他看问题的出发点以及对事物和文学作品做出判断的依据,使他在当前各种纷乱的思潮中捋出了头绪,并在两种文化的冲突中找到了立足点。这种美国学者当然非常难得地完全符合目前中共当局的口味。《求是网》“编者按”已经清楚地挑明:刊发此文,就是为了“引出对东西方文化及其未来走向的深度探讨,以求在此基础上增强中华文化建设的自信和战略定力”。萨义德“东方主义”显然有助于中共大力宣传的四个自信——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
那么,回头看蔡天星的大文《澳洲华文创作界的“萨义德”——张劲帆论》,我想问:这样一个萨义德,澳华作家张劲帆和他有什么可比性?
蔡先生是如此说的——他在该文开头表明作此评论的关注点及其目的:
张劲帆一直保持着去专业化的姿态倾注于知识分子主题,热衷于移民边缘人的世俗化现实问题,酷爱用地理空间化笔调来对抗历史叙事,醉心于用对位法编织多重人物声音的复调。作家张劲帆的这些特质,让人联想起同样从东方流散到西方的知识分子批评家萨义德,将二者进行比较解读,对探讨移民文学的美学风格及其生成机制大有裨益。东西方大碰撞、大交融的时代潮流势不可挡,让气质相似的作家与批评家产生共振,让创作界与理论界之间产生自发性互动。
两者如何进行比较解读?为了与萨义德对接,蔡先生煞费苦心归纳了他认为的张劲帆四点所谓“特质”,说张劲帆“用细节来呈现他们来到澳洲之后,如何陷入原始森林式的围剿之中”,进而,像萨义德那样,“在西方文化霸权根深蒂固的地域,深入帝国内部逆写帝国”。难道张劲帆属于“敌后文工队”?负有某种使命?而且“跨国作业”?太夸夸其谈了吧?太不着边际了吧?这些离事实相去甚远的说法,肯定让澳华文学界熟识张劲帆的文友们哑然失笑。离谱的还有。蔡先生从张劲帆文学技巧的缺点里也找到两人相似的根据。他说,张劲帆小说给人以杂文的感觉,有时给人以观念化、政治化之嫌,让他的现实主义初衷有所损伤,但是——他蔡天星不禁高兴地发现:“甚至张劲帆小说中的这种不完美,也是与批评家萨义德相似”。蔡先生还以萨义德曾对自传式“不完美”作过的一个论断,居然称赞张劲帆的“不完美”符合萨义德的论断,“恰恰展现”了他“稳健的现实主义”和“斗士般的理性的活力”以及“复杂的奋斗”!堂堂一个中国大学教授,竟如此牵强附会,真让人无语!
其实,如果说萨义德的《东方主义》观点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由于其新颖以及某种合理的批判性吸人眼球,那么,在2020年的今天,发生过而且仍然存在伊斯兰恐怖主义全球性的威胁,又出现所谓“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设想及其以空前力度在全球特别在非洲的推进,在世界局势业已大大改观的状况下,此书总体观点的可疑越来越为人看清了。萨义德现存名气虽然还有,但已沦为某些人利用的政治工具。拿张劲帆与他相提并论,只能说太不伦不类太荒诞不经了,不啻是对一个澳华文坛作家的侮辱。
(《文如其人:实在认真坚守信念的张劲帆》之六。写于悉尼封城防疫期间,2020年5月10日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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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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