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手法,浪漫情怀:沈志敏的“乡土文学”
(《沈志敏:一位出色的澳华小说家》之六)
何与怀
在澳华文坛,关于沈志敏的小说是现实主义还是浪漫主义,有不同的看法。一般而言,文学理论中所说的“主义”,大概包括三方面的含义:作品内容主题所体现的精神、作品所采用或遵循的创作方法,以及文学发展过程中的特定文学形态或者特指某种思潮和流派。这样,关于沈志敏小说的“主义”想象,讨论起来也很有意思。
不少人认为沈志敏的小说是偏向浪漫主义的。悉尼作家、评论家张劲帆就很明确指出:“浪漫主义”是“沈志敏小说的灵魂”。(劲帆:《浪漫主义:沈志敏小说的灵魂》,《澳洲网》,2007年7月2日)他说,沈志敏早年不少短篇小说和中篇小说《变色湖》,觉得最突出的特色就是充满激情和传奇色彩的浪漫主义,他的长篇小说《动感宝藏》更令人加深这种印象。在张劲帆看来,沈志敏的浪漫主义首先表现在他的题材选择上。他喜欢描写长途游历探险及不同种族间的文化碰撞和融合,展现澳洲历史文化风土人情,大多具有强烈传奇性的故事,而不是常规性的普通生活,这样的题材为他的浪漫主义提供充分的发挥余地。其次,他的浪漫主义表现为想象力的极大发挥,如在《与袋鼠搏击》《动感宝藏》等作品中的一些情节描写。还有,在他的瑰丽而充满激情而且时有哲理的文学语言上,也体现他的浪漫主义。张劲帆还赞赏地说,澳洲的华文写作者人数不少,但是大多走的是写实主义的路子,也有少数走的是现代主义的路子,走浪漫主义路子的,大约仅沈志敏一人。沈志敏的独特性对于澳华文学来说就很值得珍视了。(劲帆,同上)
但也有许多人看法不同。例如墨尔本评论家海洛英完全持不同见解。他把两位澳洲作家的两部长篇小说——大陆的《悉尼的中国男人》和沈志敏的《动感宝藏》——作为对照物进行讨论。他说,对于在1989年前后移民海外的中国作家来说,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对他们都有着很大的影响,并且很大程度地在他们的作品中得到了体现。澳洲作家大陆和沈志敏就是极为典型的例子:大陆的作品满天满地泼撒着现代主义的胆大妄为,而沈志敏的小说则一笔一划地刻写着现实主义的工工整整。海洛英还说,澳洲华人文学的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之力量比较,可以用“沧海一粟”来形容,现实主义是沧海,现代主义是一粟。沈志敏的《动感宝藏》,属于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的作品,既体现在作品的内容也体现在创作方法上。(海洛英:《现代主义与现实主义的澳洲之争──评《悉尼的中国男人》《动感宝藏》及澳洲华人文学创作》,网络,作者文集2006年12月)海洛英没有从现实主义精神、现实主义态度、以及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和写作技巧等等各个方面细分讨论,他的出发点就是就是亚里斯多德所说的“按照生活的本来面目来描写”这个规范。但他可贵地指出:沈志敏的现实主义并没有停留在对现实的模仿之上,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现实主义,而是呈现了一种非典型化的趋向,用“全景式”的扫描方法,而且不仅仅在于人物群体的塑造,更在于对澳洲的社会生活和历史进行了“全景式”的包罗万象的描述。
海洛英总结道:
这一“全景式”的描写方法,明显是作者刻意而为的,意在通过这一方法全景地细节地描写和介绍澳洲社会。这一描写方法也明显是成功的,使沈志敏的小说跳出了留学生文学和移民文学的范围,超越了传统的现实主义,成为华人新移民文学中第一个描写留学生和移民生活以外的长篇小说。(海洛英,同上)
在关于“主义”问题上,张劲帆与海洛英两人(还有其他一些人)看法不同,不过,他们作出评论的时候,沈志敏的《堕落门》和《情迷意乱,那辆澳洲巴士》尚未问世,如果他们读到这两部作品,也许各自都会不同程度修改某些己见又加强某些己见。也许我们可以说,沈志敏小说是叙述手法上的现实主义和内容情调上的浪漫主义。现实手法,浪漫情怀,这是他的特色。需要指出的是,张劲帆与海洛英他们两人有一点很清楚是共同的,就是都肯定沈志敏努力描写留学生和移民生活以外的故事。以我之见,这正是沈志敏不同于澳华其它许多作家的最大的亮点——这就是生活澳洲的华人描写澳洲生活的澳华“乡土文学”,或称之为澳华文学“本土化”。正如悉尼作家刘放所说,沈志敏的《动感宝藏》给他最深的印象是,作品中有一种浓郁的澳洲乡土气息,感到作者对澳洲发生的很多大事件了解得很透彻,也融合得很到位,很活。这样的澳洲乡土风情,在沈志敏的其他小说中也可以看到,如《与袋鼠搏击》《变色湖》……等,作品中描写的那种场景、环境、氛围,都充满着这种澳洲乡土气息。沈志敏写现在的澳洲,有澳洲“乡土文学”的味道。(刘放:《沈志敏的澳洲“乡土文学”》,《澳华文学网》,2010年1月7日)
沈志敏的探索与尝试,无疑有着相当正面的意义。澳华文坛一般状况是,大都是华人写熟悉的华人,在澳洲的或在祖籍国的。当然这无可厚非。但沈志敏的突破是难能可贵的。他跳出许多华人作家惯有的思维模式,把笔触深入澳洲社会,在澳洲的红土沙漠中吸收养分,创作出富于澳洲乡土特色的作品。显然,如果澳华作家象沈志敏那样关注澳洲乡土,面对现实,开拓视野,创作的题材就会象“动感宝藏”一样,无穷无尽,更趋于多元丰富。而且,正如刘放指出,如果说,我们华人终将融入澳洲,以澳洲为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澳洲人,那么,澳洲华文文学最终也必然进入澳洲社会的主流和深层,反映澳洲社会的本质,写出澳洲乡土风情澳洲味。(刘放,同上)其中因果关系完全符合逻辑。沈志敏所代表的这种方向路径将促使澳华文学的创作前景更为开阔,更有意义。
走笔至此,我想起前文引用过的欧阳昱大文《后多元主义澳大利亚中的归属问题》,此文讨论沈志敏的《动感宝藏》时,有一个观点:“这部小说还是揭示了一个比较黑暗的真理,即澳大利亚是一个不适合中国人久留之地。”如果这是真理,确是真够黑暗的。不过,就我而言,我找不出这个“揭示”,读不出这个“真理”。进而论之,一个热爱澳洲这个新家园并致力澳华文学“本土化”的澳华作家,想来大概也不会认同更不会宣扬这个所谓“真理”吧?
(草于于悉尼封城防疫期间,2020年4月16日定稿。)
照片说明:
沈志敏为世界华文作家交流协会财务理事。这是该会在墨尔本一次会议后的合照(左起齊家貞、汪應果、黃惠元、黃玉液、婉冰、李照然;後排右起陸揚烈、沈志敏、倪文秋、張愛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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