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诗人
毛芃
"诗人"的形象在我的脑海中一向是圣洁的,因为我也算是读着唐诗、宋词长大的,除了李白、苏东坡,初懂浪漫的年龄还读了不少普希金和歌德。可是最近听到一些朋友对诗人的议论后,醒悟到诗人在当今社会已是不合时宜的人。
有次读到一位朋友充满诗情画意的文章,夸他是个诗人。没想到朋友一听着了急,"求求你说我什么都成,千万别说我是诗人!"我一时纳了闷,"别不识抬举,我这是在恭维你哪!" 结果朋友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郑重其事地告诉我诗人在他"字典"里是另类的、自恋的、自怜的,时时事事、感情生活样样不如意的的人。临了朋友一昂首一挺胸加了一句:"我没那么惨吧?!"
后来同一女友聊天,问她如何看待当今之诗人,女友不假思索地说,"如果是女人写诗还说得过去,如果是男人那可有些恐怖。"
这可真是应验了崔健那首著名的歌词 — "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快。"想当年我读大学的时候,班里一相貌不佳的木讷男生因为诗歌写得好被公认有才华,居然还交到艺术系一漂亮女生做女友,不知他是否暗自庆幸过当初"赶上了好时代",要是搁现在,没准他得打一辈子光棍。
可是,想来想去还是不明白诗人的地位在短短的一二十年间为何一落千丈。写诗是风雅的事,好歹附庸风雅也是不少国人的嗜好,莫非现在连风雅人们都懒得附庸了?
想起了大诗人苏东坡,除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等等佳句流传千古外,他老人家发明的"东坡肉"也是千秋万载誉满中华。如今世上有华人的地方恐怕就会有人喜欢烧或是喜欢吃"东坡肉"。相信苏轼老人家如果生活在现代一定会有大量的fans 追捧,可我也担心倘若他老人家果真生活在现代,看到诗人形象如此不堪也许会伤心罢笔吧。
有次同朋友聚会,一新朋友介绍自己时说"年轻时曾是诗人",此话一出引来一片笑声,我想大家的笑声里含着这样一层意思:年轻的时候谁不是诗人呢?
不管世界如何变幻,'少年情怀总是诗'恐怕是不变的。听听满大街流传的爱情歌曲就知道现代人的情感一如过往那般丰富,可是现代人不会吟咏"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而是唱" 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不知这种对恋爱的新奇比喻会否让古时的文人墨客惊骇。那日我在一首不知名的歌曲中听到女歌手反反复复要男友"给我一个新鲜,给我一个新鲜"时不禁语塞,甚至还有些汗颜 — 那种愧对祖先的汗颜。可想想现在诗人的社会形象那么寒酸让人不屑为之,这种毫无美感的歌词大兴其道又有什么奇怪呢?
年轻时曾把一句朦胧诗 -"一只蚂蚁夏天里打了一个绿色的喷嚏" - 同朋友当成笑谈。现在想想这还真不失为一句可爱的诗句。那是一个诗情洋溢的年代,恐怕有三分之一的年轻人都在呢喃着梦幻般的语言,天真地做着文学梦。
流淌的诗
杨林沙宕
少年时节在南京攻读,最喜欢的书刊里有一本叫做《诗刊》。那时候总以为自己已经长大,其实所见所思基本上超越不过校园里粉红的樱花以及樱花树梢上那轮或圆或缺的白月。至今还记得,每月里总有几天老是在翘首期盼着,等待着那一月一期的《诗刊》。杂志的每一页都一定会去读,不仅仅是诗,包括诗歌评论、诗人介绍。如果说自己还有一点点对诗的认知,应该是那时积累下来的。也就是那时候,北方的风刮来了诗的气候,随便在校园里拣起一片飘落的法国梧桐的叶儿展开来,那上面都写满了诗行,于是知道了北岛、杨炼、舒婷、顾城、林莽这些诗人。尤其是顾城,你听:“树枝想去撕裂天空/却只戳了几个微小的窟窿/它透出了天外的光亮/人们把它叫作月亮和星星。”“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读的诗多了,于是便以为自己也成了诗人,总喜欢在晚自习后,走到校园的雪松树下在月明星稀的夜里盘桓,去积攒诗的灵感,一有诗句在脑际形成,赶紧写在随身带着的笔记本上。把这些词句堆积在一起,心潮澎湃地寄到杂志社,结果往往却是石沉大海,遇到慈悲点的编辑,还会在退稿时附上几句诸如“诗有创意,但欠提炼”之类的话语。屡投不中,心头便十分沮丧。于是折断了那支专门用来写诗的铱金笔,把心思放归于《植物生理学》、《有机化学》、《森林生态学》上面去了。如果说情感上曾经受过伤,不是为了哪个倾情的女子,却是为那冰冷的诗而痴狂。
后来离开了校园象牙塔。当悟到生活的风浪里泛出的绝不是风花雪月的馨香而是真金白银的滋味的时候,诗便不再来敲我的窗。即使是来到了这个城市,远眺海湾对面诗人曾经栖息的那个小岛,心里虽然曾经一动,依然没有诗的念想。那时候的心情,沉浸在没有诗的躁动之中。
前两日,与几位文友相约,到ROTORUA去泡野外天然温泉。大伟兄特地从澳洲黄金海岸赶回来,独自驱车数百公里,去追赶我们,为我们指引去温泉的路径。当我们从一处流光溢彩的景点回到酒店,看见他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斜靠在酒店门外的大理石栏杆上等着我们,我心里忽然被温柔地碰撞。
ORAKE KAROKA是ROTORUA区内最美的景致。景区在湖的对岸,需要搭乘机动船摆渡过去。掌舵的船老大熟练地操纵着轮机,让船儿在蓝如锦、平若境的湖面划出美丽的弧线。一个四、五岁的女孩为我们解开船舷边那象征性的安全绳,旁边一位女性脸上挂着微微的笑看着女孩在渡船和码头之间跃上跃下。渡我们到景区的时候是这样,返回的时候也是这样。我听见女孩叫那三十多岁的船老大做爸爸,那微笑的女人定然是女孩的母亲了。船老大在景区里摆渡已经许多年了,他说他很喜欢这份工作,很喜欢这样的生活。那女人是美丽的,一袭紧身的衣裳在她的胸前勒出一道迷人的沟线,而女儿脸上如银铃般的笑声时时回荡在他的耳旁……
我看见了诗,不是在纸和笔上,而是萦绕着这渡船和渡船上的人家,在这湖上静静地流淌……
2005年12月21日 奥克兰